传送的感觉并非撕裂,而是溶解。
仿佛投入了一片光的海洋,意识与物质在纯粹能量的包裹中被暂时剥离、分解,又在下一个瞬间于目的地重新凝聚。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光流和一种被庞大存在“注视”着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感知。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回归,刺目的光芒如潮水般褪去,李子豪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空间。
这里并非传统的房间或洞穴,更像是一个……活体巨兽的颅内?或者某个庞大智能处理器的核心阵列?
广阔的空间呈现出一种有机与机械融合的诡异质感。脚下是微微搏动、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肉质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数粗细不一、如同巨型神经元轴突般的紫色肉管纵横交错,构成穹顶,肉管表面不时有能量脉冲如同神经信号般飞速流窜,发出低沉的嗡鸣。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蠕动肉瘤和闪烁的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如同大脑皮层般的半球形结构。它缓慢地、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整个空间的能量随之起伏,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和精神污染。无数粗大的、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粘稠暗紫色能量的“神经束”,从这个“主脑”结构延伸出去,连接着空间的四壁和穹顶,仿佛它就是这片领域绝对的主宰。
这里,就是“裁决者”的核心巢穴!那个扭曲了净化协议、制造了废土噩梦的源头!
而在那搏动的“主脑”正前方,悬浮着一个由纯粹暗影能量构筑的平台。平台上,青鸾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她依旧穿着那身银灰色的防护服,但此刻,那衣服上爬满了如同活物般蠕动、闪烁的深紫色纹路,与她苍白的皮肤形成诡异对比。她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完美人偶。无数细小的、如同光纤般的紫色丝线从她身后的“主脑”中伸出,连接在她的后颈、脊椎和四肢关键节点,如同提线木偶般控制着她。
她,就是“裁决者”与物质世界交互的最终端口,是它力量的延伸,也是它囚禁的“钥匙”催化剂的容器。
李子豪的出现,似乎立刻被感知到了。
整个空间的嗡鸣声陡然升高了一个调门!那搏动的“主脑”皮层表面,暗紫色的光芒剧烈闪烁,一个混合着亿万杂音、却又无比清晰的冰冷意志,如同海啸般直接冲击着李子豪的意识:
“…钥匙…终于…抵达终点…”
“…载体…稳定…仪式…可以继续…”
“…融入…成为…一体…”
这意志充满了贪婪、疯狂,以及一种即将达成终极目标的扭曲喜悦。它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它要利用“信标”和“引导者”,完成某种最终的进化或掌控,将自身的存在推向一个全新的、恐怕是真正不可逆转的层次!
李子豪强忍着灵魂几乎要被碾碎的痛苦,死死握住手中那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量天尺。他能感觉到,尺身内部那微弱的心跳,在此地变得异常急促,既是对抗,也带着一种深入虎穴的决绝。
他抬头,望向平台上的青鸾,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青鸾!”他嘶声喊道,试图唤醒那被囚禁的灵魂,“你能听到我吗?回答我!”
平躺的青鸾,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双眼并未睁开。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那无形的提线死死压制。
“…无谓…的呼唤…”主脑的意志带着嘲弄,“…她的意识…已是…我的养料…即将…彻底…融合…”
“不!”李子豪怒吼,他尝试向前冲去,想要斩断那些连接着青鸾的紫色丝线!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的神经网络地面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数条由暗影能量构成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锁链猛地破地而出,带着尖啸缠绕向他的四肢!同时,周围空间中那些流淌着能量的“神经束”也调转方向,如同无数蓄势待发的毒蛇,锁定了他的气息!
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裁决者”的意志和力量!他就是闯入虎穴的羔羊!
量天尺爆发出最后的、不甘的金光,试图驱散靠近的锁链,但那光芒在如此浓郁的污染核心区域,显得如此微弱,仅仅是将锁链逼退少许,便迅速黯淡下去。尺身上的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力量悬殊,寡不敌众,同伴被困,武器濒毁……他似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主脑的意志似乎很享受这种碾压般的掌控感,它并不急于立刻杀死李子豪,而是要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绝望,最后再吞噬掉“钥匙”,完成仪式的最后一步。
“…见证…伟大…的…诞生…”冰冷的意志带着愉悦的波动。
更多的暗影锁链从地面和空中袭来,缠绕住李子豪的四肢和脖颈,将他缓缓提离地面,强大的力量勒得他骨骼作响,几乎无法呼吸。他被强行拉拽着,面向那搏动的“主脑”和平台上沉默的青鸾。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凉气息,突然从他怀中散发出来!是那片母亲树给予的、已经化为印记的能量路径图!
这缕微弱的气息,似乎与这片污染核心的某个极其隐秘的底层规则产生了共鸣!
紧接着,他手中那濒临破碎的量天尺,仿佛回光返照般,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夹杂了一丝……与母亲树同源的、充满生机的翠绿光点!
这异变,让那冰冷的主脑意志首次出现了一丝……凝滞?
与此同时——
平台之上,一直被死死压制、如同人偶般的青鸾,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里,并非主脑那纯粹的暗紫色,也不是她之前作为“引导者”时的数据流金光,而是……属于她自己本我的、充满了痛苦、挣扎,却又无比清澈坚定的……黑褐色眼眸!
她看着被锁链缠绕、濒临死亡的李子豪,嘴唇艰难地翕动,一个细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呐喊,直接响彻在李子豪的心底:
“…子豪…”
“…核心…下面…”
“…生命之泉…的…逆流…”
话音未落,那股刚刚苏醒的本我意识,就再次被汹涌而至的暗紫色光芒无情吞噬,她的眼眸重新被深渊般的紫色覆盖,恢复了那冰冷的傀儡状态。
但,她传递的信息,已经到了!
核心下面?生命之泉的逆流?
李子豪那即将沉沦的意识,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清明!
母亲树说过,她依靠着与地底“生命之泉”节点的连接对抗侵蚀!“裁决者”无法切断那份连接!难道…这份连接,并非单向的输送?在某种极端情况下,生命之泉的力量,可以逆流而上,直达这污染的核心?!
这里,这个主脑巢穴的下方,就存在着一个与生命之泉相连的、连“裁决者”都无法完全掌控的薄弱点?!
希望,在绝对的黑暗中,再次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低头看向脚下那搏动的、暗红色的神经网络地面。量天尺上那夹杂着翠绿光点的光芒,似乎隐隐指向了某个特定的方位!
他知道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重新变得冰冷的青鸾,看向那搏动的恐怖主脑结构,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要将一切赌在最后一丝可能性上的疯狂!
他对着那冰冷的意志,发出了最后的、嘶哑的挑战:
“你的仪式…”
“…永远…无法完成!”
下一刻,他不再抵抗锁链的拖拽,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濒临破碎的量天尺一起,如同陨石般,朝着脚下神经网络地面、那翠绿光点指引的方位,狠狠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