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第三食堂。大二的女孩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了常坐的靠窗长桌。
凌鸢咬着食堂新出的红豆馅南瓜饼,含糊不清地说:“我们‘材料与意象’的期中方案这周得定稿了,感觉比上学期的项目复杂好多,光是材料测试就做了不下二十种。”她说着,伸出右手,展示着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一点淡黄色痕迹的手背,“工伤都出来了。”
沈清冰安静地吃着她的清炒时蔬,闻言看了一眼凌鸢的手背。“模块化连接方案基本可行,明天最后一次测试就能确定。”她的语气平稳,但眼底也有一丝熬夜赶工的细微疲惫。
“我们天文观测的数据处理课,这学期的编程作业量简直变态。”夏星推了推眼镜,面前摆着一份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显然还沉浸在某个未解的算法问题里,“上学期还只是用现成软件,这学期要求从底层开始自己写数据处理pipeline,还要考虑误差传播和可视化。”她戳了戳盘子里的米饭,“感觉自己像个码农,还是个不合格的。”
胡璃刚刚咽下一口汤,闻言心有戚戚:“古典文献学这边也不轻松。以前是老师给出现成文本让我们分析,现在是自己去找材料、辨真伪、做校勘,还要写考据报告。光是查各种版本和前人研究,就得泡在故纸堆里不知多久。我这几天做梦都是刻本上的异体字在飞。”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石研,默默地将自己餐盘里多出来的一块炸鸡翅夹到了夏星快凉掉的米饭上,又把自己没开封的酸奶推到胡璃手边。她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语的体察。
“谢谢……”夏星愣了一下,拿起鸡翅咬了一口,这才觉得饿了。
胡璃也感激地笑了笑,插上吸管。
“你们发现没,”凌鸢咽下南瓜饼,压低了声音,“这学期开始,墨月学姐、邱枫学姐她们,好像……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几个女孩都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
沈清冰轻轻放下筷子:“她们大三了。课程更专,压力方向不同。”她想起偶尔在专业教室里看到苏墨月独自对着电脑屏幕沉思很久的样子,也想起邱枫在清心苑时,案头资料里夹杂的那些关于职业资格和研究生项目的简介。
“竹琳学姐也是,”夏星接口道,语气里多了一丝难得的、与专业无关的关切,“她和我的项目还在继续,但她实验室那边的任务明显更重了。她好像在考虑一些更长远的、关于研究方向的事情。” 尽管夏星自己醉心于理论与数据,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竹琳身上那种沉静下的、新的思虑。
胡璃点点头:“乔雀也是。她跟我讨论文献的时间没少,但感觉她看的东西更深了,有时候会提到一些理论物理的前沿概念,说是为以后可能的研究方向打基础。” 作为发小,她更能感受到乔雀那沉默外表下,更加凝练集中的学术目标感。
“秦飒学姐拿到了独立工作室,”石研忽然轻声开口,是在场唯一一个明确提及大三生的人,“她的新系列,更沉,也更……投入。” 她用了“投入”这个词,描述那种将整个身心都沉浸于创作的、近乎燃烧的状态。作为最贴近的观察者,她比谁都清楚秦飒在新的创作周期里倾注的强度。
话题从她们自身繁重的课业,不知不觉转移到了对高一级学姐们的观察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敬佩、理解,以及一丝对未来隐约预感的复杂情绪。
“感觉她们……要开始决定很多事情了。”凌鸢总结道,语气里没有太多焦虑,更像是一种认知后的了然,“不像我们,还主要是‘学’和‘做’。”
“我们也会有那么一天的。”沈清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清醒的认知,“现在的基础,决定了到时候有多少选择。”
这句话让餐桌短暂地安静下来。她们各自看着餐盘,或望向窗外渐深的暮色,咀嚼着这个理所当然、却又在此刻显得格外具体的未来。
压力是存在的,课业是繁重的。但在抱怨和分享之余,她们也正通过观察身边人的状态,模糊地感知着成长路径的下一个阶段。那不再仅仅是课程和作业,而是关于方向、投入,以及在更广阔坐标系里锚定自身位置的选择。这对大二的她们来说,像是一幅尚未完全展开、但轮廓已隐约可见的地图,既让人感到些许的重量,也激发着某种向前看的、趋于沉稳的动力。
食堂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她们,喧嚣依旧。但在这方小天地里,一群女孩正经历着从吸收到输出的过渡期中,一次自然而然的集体远望。她们脚下的路,通往那个她们正在观察的、明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