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清墨大学,被一种不同于往日的静谧笼罩。学期结束,大部分学生已离校,校园里只剩下稀疏的人影和不知疲倦的蝉鸣。暑气蒸腾,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兰蕙斋410室内,空调发出低沉的运行声,隔绝了窗外的热浪。室内只剩下凌鸢和石研。沈清冰参与的校外工坊进入了关键阶段,这几天直接住在了工坊提供的宿舍;胡璃远在栎阳,进行着她的田野调查。
凌鸢盘腿坐在自己铺着凉席的地铺上,膝盖上架着绘图板,屏幕上是未完成的插画线稿。她刚结束在墨香缘书店的半天兼职,身上还带着书店里特有的旧书和油墨混合的气息。她的目光落在对面沈清冰空着的、收拾得一丝不苟的书桌和床铺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低头,指尖在触控笔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没有沈清冰在旁边安静地看书或画图,宿舍里似乎过于安静了。虽然她们最近的交流模式确实如设定所言,转向了更内化的务实支持——比如沈清冰提前为她整理好的那份面试资料,详尽得让她在应聘校内一个设计助理岗位时几乎毫无阻力——但这种物理上的“缺席”,依然需要一点点时间去适应。
“研研,”凌鸢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你那边怎么样?秦学姐的新作品有进展了吗?”
石研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盯着她的单反相机屏幕,闻言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嗯。她在尝试用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进行拼贴焊接,今天下午刚开始尝试结构支撑。”她将相机屏幕转向凌鸢,上面是几张高角度拍摄的照片:杂乱却充满力量的雕塑工坊一角,秦飒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正弯腰调整着一个由齿轮、链条和扭曲铁片构成的、初具雏形的骨架,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专注和锐利。
“感觉和之前的泥塑很不一样。”凌鸢凑近看了看,评论道。
“是的,材质、手法、甚至她投入的状态都变了。”石研收回相机,语气平静,“我的记录重点也变了。不再是为了一个明确的项目结题,更像是……跟踪一种创作生命的自然流转。她探索,我见证。”
这种“创作周期的同步陪伴”,无声却紧密。
凌鸢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为“清墨非正常人类研究”的群聊。里面正零星跳动着信息。
先是夏星发上来几张照片,背景是深邃的夜空和巨大的天文圆顶一角,配文:「设备调试中!这里的星空肉眼可见度惊人!」紧接着是竹琳的回应,一张是贴着标签的高山植物特写,叶片上还带着夜露,另一张是模糊的、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身影站在望远镜旁,文字是:「样本低温保存完成。确认,天文台的泡面口味单一,建议后续人员自备给养。」
【苏墨月:@夏星 @竹琳 注意安全。羡慕.jpg】
【邱枫:(分享了一个“高山观测站生存指南”文档链接)实习前辈的经验,仅供参考。】
【夏星:感谢邱老板!实用!】
【竹琳:已收藏。苏学姐,你的个人专栏写得怎么样了?】
【苏墨月:还在磨开头,缺乏一点“灵感撞击”。(猫猫叹气.jpg)】
【胡璃:(一张栎阳当地古建筑檐角的照片,阳光透过繁复的木雕洒下斑驳光影)今日走访收获。此地民风淳朴,方言记录略有难度。】
【乔雀:@胡璃 (分享了一个“栎阳地区方言及民俗研究索引”的笔记链接)注意防暑。】
【胡璃:收到。你也是。】
没有长篇大论的寒暄,只有碎片化的即时分享和精准务实的支持。这就是她们当前的“异步共振”。物理距离拉大,各自在平行的轨道上深化探索,但这条无形的网络依旧连接着彼此,通过一个个小小的像素点,传递着关注与力量。
凌鸢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触控笔,感觉心头那点因室友缺席而产生的微妙空落,似乎被这些遥远的共振填补了一些。
她点开与沈清冰的私聊窗口,打字:「工坊进度如何?我这边插画草图快好了,等你回来提意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宿舍空调很足,回来避暑。」
几乎是在她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轻轻震动。
「结构模型测试通过,明天最终评审。」沈清冰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但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好。」
只有一个字,凌鸢却仿佛能看到对方在工坊间隙,看着手机屏幕时,那清冷面容上可能掠过的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放下手机,深吸一口凉爽的空气,目光重新变得专注,笔尖在屏幕上流畅地划动起来。
望星湖畔,柳条蔫蔫地垂着,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苏墨月坐在清心苑临窗的老位置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呆。尝试个人化写作比她想象中更难突破固有的新闻稿框架,那种“灵感撞击”迟迟不来。
服务员端上来一壶冰镇桂花酸梅汤,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老板说,天热,请你的。”
苏墨月抬头,看到柜台后清心苑的老板——一位总是穿着素色茶人服的中年女子——对她微微颔首。她心头一暖,道了声谢。这里是她的,也是邱枫的“恒常坐标”。即使邱枫现在正在某个写字楼里实习,体验着朝九晚五的节奏,但只要坐在这里,苏墨月就能感到一种安定的支撑。
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冰凉的酸甜感瞬间驱散了部分烦躁。手机亮起,是邱枫发来的消息:「实习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和流程。一切顺利。清心苑凉快吗?」
苏墨月笑了笑,回复:「老板请喝酸梅汤,救命了。你那边呢?」
「空调很足,但想念清心苑的茶香。」
简单的对话,无需多言。她们在各自的道路上适应着新节奏,而这个坐标,始终在那里,提供着无声的能量。
夜幕彻底降临,高山观测站的寒风与城市的闷热截然不同。夏星和竹琳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露天观测平台上。巨大的望远镜指向苍穹,繁星清晰得如同触手可及。
“数据采集还需要二十分钟。”夏星盯着控制屏,头也不回地说。
竹琳站在她身侧,借着平台上微弱的灯光,检查着白天采集的植物样本袋标签是否牢固。“嗯。混沌关联的下一组对比数据,就看这次观测结果了。”
她们没有再多交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领域里,却又奇异地同频。一个仰望星空,探寻宇宙的秩序;一个俯察草木,探究生命的奥秘。在这寂静的高山之巅,两种看似迥异的探索,因为彼此的陪伴和那个共同的“认知边界”目标,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共赴实地验证”的独特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