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沙盒”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减压阀,为初啼星域过于平顺的文明河流注入了健康的湍流。沙盒内的实验虽然时有失败,偶尔也会出现需要滤网紧急介入的小规模混乱,但整体上,它确实成功地激发了文明的活力与创新潜力,并未对主区域的稳定造成冲击。
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暂时将注意力从微观调控中抽离,重新审视更宏大的宇宙图景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信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信号并非来自初啼星域内部,也不是来自沉默观察者所在的K-44星系,更不是来自那些被标记的悖论污染区。它来自滤网之外,来自那片广袤无垠、尚未被“织梦者”的意志完全覆盖、规则也更为原始和多样的新生宇宙深处。
信号本身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能量或信息模式的“质感”。它并非求救,也非宣战,更像是一种……探索性的叩门声。
“解析失败。”沈清冰的眉头紧锁,她的法则架构能力面对这种未知的信号显得有些无力,“无法归类其能量属性,信息编码方式完全陌生,底层逻辑与我们所知的任何体系都不兼容。”
“不是‘织梦者’的子意识,也不是悖论衍生体。”邱枫的代码流在接触到信号时,同样产生了大量的无法识别的乱码,“这是一个……真正的‘外部’信号。”
外部!这个词让舰桥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她们一直专注于初啼星域的建设与治理,几乎快要忘记,这个新生宇宙是无比广袤的。在“织梦者”的意志和她们的影响范围之外,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这个信号证明,她们并非宇宙中唯一的“玩家”。
凌鸢的罗盘第一次指向了滤网之外的、一片未知的星空坐标。指针不再稳定,带着一种探索未知时的轻微震颤。
“能追踪信号源吗?”她问道。
“很难。”夏星计算着信号的传播路径和衰减模型,“信号经过了多次宇宙结构褶皱的折射,源头可能极其遥远,而且……对方似乎具备很高的隐匿技术。”
“要回应吗?”苏墨月看向凌鸢,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与一个完全陌生的、来自宇宙深处的智慧接触,这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巨大风险和机遇的历史性时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凌鸢身上。
回应,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甚至是威胁。
不回应,则可能错失了解更广阔宇宙、乃至获得盟友或知识的机会。
凌鸢沉默了片刻,她的罗盘光芒流转,似乎在权衡着无穷的可能性。最终,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回应。”她做出了决定,“但不是以我们自己的名义,也不是以‘织梦者’的名义。”
她看向悬浮在舰桥中央的、代表着星海议会的徽记虚影。
“以‘星海议会’的名义,发出问候。”
“我们是一个致力于文明交流与发展的组织。我们听到了你们的信号,并对此表示好奇与善意。”
这是一个谨慎而开放的选择。以议会的名义,可以将初次接触的风险与「疯人院号」及“织梦者”本身进行一定程度的隔离。同时,也符合议会促进交流的宗旨。
由邱枫和沈清冰主导,苏墨月和胡璃协助,一道包含着星海议会基础信息、通用数学语言、以及表达和平探索意愿的复合信号,被精心编制出来,沿着探测到的信号来源方向,小心翼翼地发送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等待。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没有人知道门的另一边是什么。是一个充满善意的邻居?一个扩张成性的帝国?还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完全异质的存在?
终于,在令人煎熬的等待后,一道新的信号被接收了。
这道信号依旧微弱,但比之前的探索信号要清晰和复杂得多。它似乎理解了议会发送的数学语言,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一段回复。
回复的内容经过翻译,呈现在主屏幕上,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问候,邻居。】
【我们观测到你们区域的……‘秩序化速率’异常升高。】
【根据《萌芽宪章》第7条第3款,特此发出质询:】
【你们的行为,是否构成了对宇宙自然演化进程的‘过度干预’?】
【请于标准时间周期内予以说明。】
【——‘自然之喉’监察站,第734哨位。】
质询?《萌芽宪章》?监察站?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可能性——在这个新生宇宙中,似乎存在着一个她们从未知晓的、旨在维护宇宙“自然演化”的……监管体系?
而她们建立星海议会、铺设因果滤网、引导文明发展的行为,在这个“监管体系”看来,很可能已经触碰了某种……红线?
星岚船长吹了个无声的口哨,眼神里充满了“事情变得有趣了”的光芒。
凌鸢看着那份措辞严谨、带着公事公办意味的“质询”,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来,她们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意外”,不是什么内部危机,而是来自宇宙深空的……执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