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塔的嗡鸣声带着一种不祥的滞涩感。
李曜站在控制室的全息投影前，看着代表地脉能量流的蓝色波纹图。那些原本应该规律脉动的线条现在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时而剧烈震颤，时而近乎平直。塔基读数显示，能量输出效率已经下降到正常值的63%，并且仍在以每小时1.2%的速度衰减。
七十二小时。
这是陈岩工程师团队给出的最乐观估计——在能量流完全崩溃之前，他们还有七十二小时寻找解决方案。
“队长，小队已集结完毕。”
石峰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沉稳中带着一丝紧绷。李曜切换视角，苍狼的外部传感器将维修车间外的画面传输到他的视觉界面。
六人小队。石峰领队，老猎人赵叔担任侦察，两名从遗民工程师协会选拔的技术员——林海和徐敏，携带了便携式能量探测与架构设备。还有两名铁砧最精锐的战士，王铁柱和张澜，全副武装，装备着最新型号的能量步枪和铁砧-7型轻型护甲。
“你们清楚任务目标。”李曜的声音通过苍狼的扬声器传出，在清晨的冷风中格外清晰，“两个坐标点，距离聚居地边界分别为十二公里和十九公里。优先探索近点，如遇无法应对的危险立即撤回。”
“明白。”六人齐声回应。
李曜的目光落在石峰肩上那个特制的金属箱上。箱体表面有细微的银灰色纹路，那是用从“星芒”结晶上刮取的微量粉末混合导能材料制成的接收器。根据李曜这几天的研究，“星芒”与秩序信标之间应该存在某种谐振关系，接近时会发出信号。
“出发。”
小队悄然穿过防御墙的侧门，消失在锈蚀山脊嶙峋的地形中。李曜则操控苍狼登上聚居地北侧的最高了望塔。从这里，他可以维持最大范围的远程传感器覆盖，必要时能在八分钟内抵达任何一个坐标点。
精神视野展开。
经过“精神锚点”的固化以及最近对秩序力量的初步掌握，李曜现在能够将感知范围扩展到一点五公里半径，并且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此刻，他“看”到的世界由多层信息叠加而成：物理地形是灰暗的基底，生物热信号是跃动的红色光点，而地脉能量流……
是正在溃散的浅蓝色血管网络。
李曜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小队身上移开，转而观察更远处的北方。旧战场方向依然笼罩在诡异的能量迷雾中，肉眼看去只是普通的尘埃云，但在精神视野里，那里是一片混乱的彩色漩涡——秩序与混沌能量碰撞后的残渣，如同伤口溃烂后流出的脓液。
“观测者……”李曜低声念出那个词。
银灰色的人形存在，执行着某种他不理解的“协议”。取走他的部分代码和密钥，留下警告和谜题。那些关于秩序与混沌对抗的碎片信息，此刻在脑海中回响：
“此区域已被标记为高熵冲突区……执行紧急隔离……”
“信息备份协议已启动……坐标已分散……”
“寻找其他信标……重建连接……”
李曜低头看向机甲左手掌心。那里有一个新构建的微观能量结构——他称之为“镜像结构”，是解析“星芒”信息流时无意中复现的秩序编码模式。它不能攻击，不能防御，唯一的功能是……共鸣。
当接近同源秩序造物时，这个结构会轻微震颤，如同指南针指向磁极。
此刻，它静如死水。
小队的前进速度比预计的慢。
第一个坐标点位于一片废弃的露天矿场边缘。这里曾是星尘矿业早期的开采点之一，如今只剩下被酸雨侵蚀的机械残骸和深不见底的矿坑。
“能量读数异常。”技术员林海蹲下身，将探测杆插入地面，“不是地脉流……更像是某种残留的共振场。很微弱，但结构高度有序。”
赵叔爬上附近一处坍塌的矿车架，用改装过的望远镜扫描四周。“没有大型生物活动痕迹。但西侧三百米处有近期的人类足迹……不超过五天，三到四人，携带重物。”
石峰打了个手势，小队呈战术队形向足迹方向移动。
李曜通过苍狼的远程传感器同步观察着。他的目光突然被矿坑底部一处反光吸引——不是金属，而是某种结晶体的棱面反射。精神视野中，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弱的蓝色光点，如同夜空中将熄的星辰。
“石峰，矿坑底部，十点钟方向。”
“收到。”
小队调整方向。靠近矿坑边缘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东西。
半埋在碎石和锈渣中的，是一根长约一米五的银色金属柱。柱体表面刻满细密的几何纹路，顶部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多面体晶体，此刻正以缓慢的频率明灭，仿佛垂死生物的呼吸。
“这是……”徐敏倒吸一口凉气，“和裂谷集市那些人用的金属桩很像，但更……精致。”
石峰谨慎地靠近，肩上的接收器箱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箱体表面的银灰色纹路亮了起来，如同被唤醒的血管网络。
“队长，有反应。”
李曜掌心的镜像结构在这一刻轻微震颤了一下。
“扫描它，但不要直接接触。”李曜命令道，“林海，记录所有能量读数。徐敏，尝试解析表面纹路的结构模式。”
二十分钟的紧张工作。林海的探测器绘制出了金属柱周围的能量场图谱——那是一个完美的六边形网格，虽然微弱，但依然维持着结构完整性。徐敏则用高分辨率摄像仪拍摄了表面纹路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纹路……是一种编码语言。”徐敏的声音因兴奋而颤抖，“不是星尘矿业的标准符号体系，更古老，更……数学化。我认出了几个基础拓扑结构，和架构核心S-07深层模块里的某些参考图示类似。”
“能解读内容吗？”李曜问。
“需要时间，但初步判断……这是一个锚点。不是信标本身，而是信标的……‘地基’。”徐敏调出一张对比图，“看这里，这个螺旋嵌套结构，和‘星芒’结晶内部的信息排列方式有87%的相似度。”
石峰突然举手示意安静。
老猎人赵叔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矿坑边缘的另一侧，此刻正用手指做出连续敲击的动作——他发现动静了。
传感器画面切换。李曜看到，在矿场西侧的断崖阴影里，有三个模糊的热信号正在移动。不是人类，体型更小，行动方式呈现不自然的机械性。
“清道夫小型单位。”李曜立即识别出来，“可能是大战后的残存个体，或者是新派遣的侦察型号。全员隐蔽。”
小队迅速躲入矿坑侧面的一个坍塌巷道。王铁柱和张澜架起能量步枪，瞄准镜的红点落在断崖方向。
三个蜘蛛形态的清道夫单位爬出阴影。它们大约有家用犬大小，八条机械腿末端是锋利的探针，主体是一个球形的传感器阵列。它们在矿场边缘徘徊，似乎在进行系统性扫描。
其中一个突然转向金属柱的方向，传感器发出急促的脉冲光。
“它们发现了。”李曜低声说，“准备交战，但尽量远离金属柱。石峰，如果情况不利，优先携带数据撤离。”
蜘蛛清道夫加速冲来。王铁柱率先开火，能量束击中为首单位的传感器球体，引发小型爆炸。但另外两只已经散开，以诡异的折线轨迹逼近。
张澜连开三枪，命中一只的腿部关节。机械蜘蛛翻倒在地，但依然用剩余腿肢挣扎着向前爬，腹部弹出一个微型钻头，开始向地面钻孔——某种信号发射行为。
石峰冲出掩体，动力装甲赋予他惊人的爆发力。他一脚踩碎那只受伤蜘蛛的主体，转身时能量手枪已经瞄准最后一只。两发点射，精准击穿传感器核心。
寂静重新降临，只有远处风声和能量武器冷却的嘶嘶声。
“清理完毕。”石峰报告，但语气并不轻松，“队长，这些单位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清道夫系统还在运作？”
李曜注视着三具残骸。在他的精神视野里，那些破碎的机械体内仍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不是动力源，更像是……数据传输的余波。
“母体可能沉寂了，但清道夫网络有自主运行协议。”李曜说，“它们很可能是在收集战后数据，或者……”他看向那根金属柱，“监测这些秩序造物。”
徐敏突然惊呼一声：“金属柱的读数在变化！能量输出频率提升了15%……它在……发送信号？”
银色柱体顶端的晶体此刻明亮了许多，明灭频率加快。表面纹路中流动着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痕，如同水流过沟渠。
“撤退。”李曜果断下令，“已经收集到足够数据。继续停留可能引来更大规模的清道夫单位，或者……其他东西。”
小队迅速整理装备，按照预定路线撤离矿场。李曜通过苍狼的传感器目送他们消失在岩石地貌中，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复苏的金属柱。
他掌心的镜像结构仍在轻微震颤。
而这一次，他感觉到震颤中多了一丝新的韵律——不是来自这个坐标点，而是来自更远处。来自第二个坐标方向，来自地下深处，来自那些被标记为“秩序信标”的未知存在。
能量塔的警报声就在这时传入通讯频道。
“队长，能量流衰减加速了。”陈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慌，“刚刚又下降了3个百分点。我们可能……没有七十二小时了。”
李曜抬头望向北方。天空阴云密布，但在地平线尽头，旧战场的能量迷雾边缘，他仿佛看到了一丝不自然的银灰色反光。
如同某个观察者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继续监测。”李曜说，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小队已获得关键数据。我们还有时间。”
他关闭通讯，将苍狼的传感器全部聚焦在第二个坐标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