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百年论道·万法归寂
天机道尊那一声“善”，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平息了夏衍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却又在他心头掀起了更宏大、更凶险的波澜。
百年论道！
对手是时空道尊！
赌注是他守护的一切，是他寂灭新生之道的存续！
本源海核心光域，那片流淌着创生伟力的金色光海之上，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而庄重。
嗡——！
空间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时空道尊那模糊的身影，再次降临。祂依旧笼罩在时空碎片与星辰生灭光影织就的古朴长袍之中，指尖那针尖大小的“绝对空洞”仍在缓慢修复，长袍下摆流淌的淡银色“光血”已然止住，但痕迹宛然。祂的气息依旧冰冷、浩瀚、如同宇宙本身运行的规则，包容万界又漠然无情。祂的目光扫过夏衍，那包容万界的眼眸深处，之前被夏衍撼动本源时泛起的涟漪早已平复，只剩下纯粹的审视与一丝被冒犯规则者挑战的…兴味？
天机道尊的身影缓缓退至一旁，化作一道由亿万星轨丝线交织而成的虚影，如同定格的宇宙星图，静静悬浮，既是见证，亦是守护这片光域不被即将到来的道争余波所伤。
夏衍深吸一口气，本源海精纯的能量涌入肺腑，却无法抚平内心的激荡。他最后看了一眼身旁：红璃沉睡在银色时空光茧中，白发如雪，气息微弱却平稳，金眸中的“时之沙漏”裂痕依旧；云瑶的真灵星火在星轨水晶罩内微弱跳动，那缕淡灰色的寂灭道痕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纯净的光点上。守护她们，是他此刻站在这里，直面道尊的唯一信念！
他盘膝于光海之上，闭上双眼。体内，那伤痕累累、直径十亿里的灰暗宇宙缓缓浮现虚影，将他笼罩。界壁裂痕狰狞，创生之阳黯淡，死星遍布，唯有核心处被新生枷锁束缚的归墟奇点，在沉寂中透出不甘的悸动。
“道尊，请。”夏衍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凝。
时空道尊没有言语。祂只是缓缓抬起那只受伤未愈的手，指尖对着夏衍虚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概念的降临——时空·归墟！
刹那间，夏衍感觉自己，连同他显化的体内宇宙虚影，被拖入了一片绝对的、万籁俱寂的虚无！
这不是之前被冻结的“琥珀”，而是时间与空间本身走到了尽头的景象！
时间终点：过去、现在、未来的概念彻底消失。没有历史可供追忆，没有当下可供把握，没有未来可供期待。一切可能性坍缩为唯一的、冰冷的、永恒的“终结”。
空间寂灭：上下四方，古往今来的空间维度彻底崩解。不再是空旷的虚无，而是连“空”本身的概念都湮灭了。存在的根基被抽离，万物失去了承载的舞台，唯有绝对的“无”在蔓延。
法则凋零：构成宇宙运行的基础法则——金木水火土、引力电磁、因果命运…如同风化的石刻，在无声无息中腐朽、碎裂、化为尘埃。支撑世界运转的逻辑链条彻底崩断。
这是时空道尊对“寂灭”的终极诠释！是祂所理解的，一切存在无可避免的、终极的、冰冷的归宿！是时空长河奔流到尽头，最终汇入的那片死寂之海！
在这片“时空归墟”的概念领域中，夏衍的寂灭大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他体内宇宙虚影剧烈震颤，界壁裂痕加速蔓延，创生之阳的光芒几乎熄灭，死星加速崩解！归墟奇点的旋转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终末”意志所同化、牵引，仿佛要脱离新生枷锁的束缚，彻底融入这片万法归寂的虚无！
夏衍的灵魂感受到刺骨的冰寒，一种源自大道本源的排斥与否定，要将他连同他的道，一同拖入永恒的沉眠！
“寂灭…非终！”夏衍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灰金色的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废土戈壁的风沙磨砺出的不屈，是守护至亲点燃的炽烈心火！
他不再被动防御！意念沉入体内宇宙核心，全力沟通那被新生枷锁束缚的归墟奇点！
“若寂灭是终焉，砾石星戈壁的沙棘从何而生？！”夏衍在心中怒吼！意念引动，体内灰暗宇宙中，一颗早已彻底死寂、遍布裂痕的星辰核心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被深埋于寂灭尘埃之下的淡绿色光点，被强行激发！
那是在废土宇宙寂灭之后，于砾石星戈壁中顽强萌发的新生命所蕴含的一丝“新生道韵”！是夏衍寂灭新生之道的核心印证之一！
嗡！
这点微不足道的淡绿光点，在“时空归墟”的绝对压制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顽强地亮了起来！它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生机，瞬间引动了束缚归墟奇点的新生枷锁！灰金色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被唤醒的古老契约！
“新生源于寂灭！”夏衍的道音响彻灵魂深处，也仿佛穿透了概念领域，回荡在本源海光域，“寂灭涤荡腐朽，方为新机开辟之始！此乃…破而后立！”
轰——！
夏衍体内宇宙中，那颗激发淡绿光点的死寂星辰，轰然爆碎！但爆碎的尘埃并未归于虚无，而是在新生枷锁的灰金光芒照耀下，与那点淡绿生机融合，迅速重组、凝聚！一颗体积缩小了百倍，却通体散发着盎然生机、绿意盈盈的微型生命星辰雏形，在原本星辰的废墟之上，冉冉升起！
虽然微小，虽然脆弱，但它诞生于绝对的死寂！是寂灭废墟中绽放的新芽！是“破而后立”的具象化！
这一点新生的绿意，在时空道尊“时空归墟”的灰白死寂画卷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那片绝对死寂的概念领域，仿佛被这不合时宜的生机刺痛，产生了微不可查的…涟漪！
“荒谬。”时空道尊那冰冷无波的道音直接在夏衍灵魂中响起，带着规则般的漠然。“一点微末生机，源于巧合，转瞬即逝，岂能撼动万法归寂之必然？”
祂的指尖再次一点。
“时空·轮回禁锢！”
概念领域瞬间变幻！
那股冰冷的“终末”意志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宏大、更令人窒息的“循环宿命”！
夏衍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条奔流不息、却冰冷刺骨的时空长河！河水由无数生灵的生老病死、星辰的诞生与毁灭、文明的兴衰更迭…无数个“寂灭”瞬间组成！每一个浪花都是一个世界的终结，每一次潮涌都是一次文明的葬礼！
在这条由无尽寂灭瞬间组成的“轮回长河”中，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意志在宣示：寂灭是万物不可避免的宿命！是宇宙永恒的主题！所有的新生都只是短暂的火花，终将被下一个寂灭的浪头无情扑灭！所谓的“新生”，不过是寂灭轮回中微不足道的、注定重复的插曲，永远无法打破这冰冷的循环！
轮回即牢笼，新生亦徒劳！
夏衍体内刚刚诞生的那颗绿色微型星辰，在这股宏大宿命轮回意志的冲刷下，表面的绿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枯萎！星辰内部刚刚萌发的生机迅速流失，仿佛在经历着加速千万倍的衰亡！它刚刚诞生，便似乎要走向注定的终结，成为长河中又一个微不足道的寂灭浪花！
守护红璃光茧、云瑶真灵罩的新生道则，也剧烈波动起来，灰金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轮回宿命的洪流冲垮！
“循环…非牢笼！”夏衍咬紧牙关，灵魂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刺穿，承受着宿命轮回意志的碾压。他死死守住那点守护的执念，灰金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红璃逆转时空，从绝对抹杀中夺回云瑶真灵！此乃逆天改命！此乃打破轮回！”夏衍在心中咆哮，意念不顾一切地沉入掌心，那护住云瑶真灵星火的守护道则之中！
那缠绕在真灵星火上的淡灰色寂灭道痕，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以自身寂灭大道本源为引，强行沟通那道痕！
嗡——！
那道原本在侵蚀云瑶真灵的寂灭道痕，在夏衍意志的引导下，猛地一颤！一股属于夏衍的、蕴含着守护执念的寂灭意志，瞬间注入其中！
这道痕，是红璃逆转时空时沾染的夏衍本源寂灭之力，此刻被夏衍意志唤醒，爆发出与其“终结”属性截然不同的力量——守护！
以寂灭之力，行守护之实！对抗这宿命的轮回！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灰金色光芒，从夏衍掌心守护道则中射出，无视了“轮回长河”的冲刷，精准地刺入那颗正在枯萎的绿色微型星辰！
这道灰金光，并非滋养生机，而是…寂灭其衰亡的命运轨迹！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正在枯萎的星辰，其衰亡的过程被这道灰金光强行“截断”、“寂灭”！枯萎之势戛然而止！残存的生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虽未壮大，却顽强地停滞在衰亡的临界点之前，不再恶化！
以寂灭斩断宿命之链！以守护凝固衰亡之瞬！
这违背常理的一幕，如同在奔流不息的宿命长河中，强行嵌入了一块顽石！虽然微小，却让那看似不可阻挡的轮回洪流，产生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时空道尊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微微凝实了一丝。那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夏衍掌心那道灰金光芒，以及那颗被凝固了衰亡命运、倔强保留一线生机的绿色星辰。
“寂灭…守护？”冰冷的道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并非否定的…疑惑？如同精密的宇宙时钟，发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异常变量。
百年论道，自此拉开序幕。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能量对轰。唯有大道本源的碰撞，概念的交锋，在无声无息中，于本源海核心光域上演。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外界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已过千年。在本源海核心，在两位道境存在大道交锋的概念领域内，时间流速被扭曲到了极致。每一次意念的碰撞，每一次道理的阐述，都仿佛经历了无数个宇宙生灭的轮回。
夏衍与时空道尊，如同两尊亘古存在的石像，盘坐于光海之上。
夏衍周身笼罩着灰暗宇宙虚影，时而界壁崩裂，死星湮灭，演绎寂灭终焉；时而在废墟之上，一点绿意顽强萌发，灰金枷锁闪耀，演绎破而后立的新生。
时空道尊身周，则流转着万界时空的缩影。星辰诞生时的璀璨焰火，文明鼎盛时的恢弘画卷，最终都无可避免地坍缩为冰冷的黑洞，化为时间长河中的寂灭浪花，宣示着轮回宿命的必然。
论道的“声音”并非言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与大道本源的意念洪流：
时空道尊：“星辰寿尽，内核坍缩，引力归零，物质崩解，此乃物理法则之寂灭必然。新生星辰，源于星云残骸，终将复蹈旧辙。循环往复，无始无终。汝之‘新生’，不过轮回一环，终将归于吾所示之‘无’。”
夏衍：“星云残骸，乃旧星寂灭所遗。寂灭非空无，乃物质形态之转化！旧星铁核崩散，方为新星钙质之源！寂灭释放能量，搅动星云，方有引力失衡，新星孕育！此非徒劳轮回，乃物质不灭，能量守恒，形态迭代！新生非旧生之重复，乃携旧灭之资，开新纪之始！” 他意念引动，体内宇宙一颗死星爆碎，尘埃在新生枷锁光芒下重组，化作一颗结构迥异、蕴含新型矿脉的星辰雏形。
时空道尊：“文明兴衰，智慧生灵贪欲无尽，耗竭母星，战火焚天，终致生态崩溃，文明自毁。此乃智慧生命劣根性所致之社会性寂灭。纵有火种留存，重建之文明，人性未变，终将复刻毁灭之路。新生文明，不过旧日墓碑之上，刻下新的墓志铭。” 意念中，无数文明从繁荣到废墟的影像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废土宇宙苍蓝星那辐射尘笼罩的死寂景象。
夏衍：“人性有恶，亦有善！贪婪致毁灭，然牺牲铸就新生！废土苍蓝，砾石星戈壁！若无先民以血肉之躯阻截灭世辐射，何来戈壁绿洲？若无石峰、阿木等守护部族之传承，何来人族薪火？红璃逆转时空，以本源枯竭为代价，夺回云瑶真灵！此等舍己护他之大善，岂是劣根？此乃寂灭深渊中，人性光辉绽放之新生！文明火种，传承的不仅是技术，更是这份跨越毁灭的守护之志！” 他意念中，废土宇宙先民赴死的悲壮，石峰独眼守护部落的坚毅，红璃金瞳染血逆转时空的决绝画面，与时空道尊展示的文明毁灭景象激烈对冲！
时空道尊：“宇宙热寂，熵增不可逆。万物终将归于均匀死寂之热平衡。此乃热力学第二定律昭示之终极宿命。汝所谓‘新生’，逆熵而行，不过局部之短暂涨落，终将被浩瀚熵增洪流吞没。” 意念化作一片冰冷、均匀、死寂的宇宙终局图景，任何秩序与结构都归于虚无。
夏衍：“熵增是趋势，非枷锁！生命本身，即是逆熵奇迹！创生之阳，汲取归墟奇点散逸之混沌能量（高熵），转化为有序光热（低熵），滋养星辰！此乃能量之阶跃，秩序之创生！我体内宇宙，寂灭奇点吞噬万法归墟（高熵），新生道则枷锁束缚奇点，转化其狂暴为有序之力，反哺宇宙创生星辰（低熵）！此非徒劳涨落，乃以寂灭为源，驱动新生之永恒引擎！寂灭吞噬旧序（高熵），新生缔造新序（低熵），循环往复，自成一体，何惧宇宙热寂洪流？！” 他体内宇宙的归墟奇点与创生之阳构成的微妙平衡体系，在灰金枷锁的维系下，散发出抵抗熵增洪流的顽强道韵。
每一次意念交锋，都是对大道本源的极致拷问与诠释。
夏衍的道基在震荡，体内的宇宙虚影在寂灭与新生的激烈对抗中，界壁裂痕时而被时空道尊的“终末”意志撕裂扩大，时而又在新生意念的滋养下缓慢弥合。归墟奇点的旋转忽快忽慢，新生枷锁的光芒明灭不定。他的灵魂如同被放在宇宙熔炉中反复煅烧，痛苦与明悟交织。
时空道尊的意念同样不再纯粹冰冷。夏衍那一次次以废土经历、以红璃云瑶牺牲、以体内宇宙运转为根基，阐述的“寂灭亦新生”的具象化例子，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不断在祂那代表绝对规则的眼眸中，激起一圈圈细微却持续扩大的涟漪。
“守护…逆熵…循环引擎…”冰冷的道音在夏衍灵魂中低语，带着推演与计算的意味。祂身周流转的时空缩影中，那些注定寂灭的文明废墟旁，开始出现一些极其微弱的、由幸存者点燃的篝火；那些坍缩的黑洞边缘，开始浮现一丝丝由引力潮汐意外催生的、稀薄的星云带…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百年光阴，在概念的交锋中流逝。
夏衍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宇宙生灭的推演，灵魂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又被守护的执念强行拉回。他对寂灭新生的理解，在一次次的对抗与阐述中，被锤炼得愈发精纯、深刻。那源自废土宇宙的桀骜，化作了对自身道路的绝对信念。
终于，在一次关于“存在意义”的终极交锋后——
时空道尊那点向夏衍的手指，缓缓收了回去。祂身周流转的、不断重复寂灭轮回的时空缩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最终定格在一幅奇异的画面上：一颗超新星爆发的绚烂死亡光芒中，一丝被抛射出的星云物质，在爆炸的冲击波边缘，正缓缓凝聚成一枚新的、微小的星核。
祂那包容万界的冰冷眼眸，注视着夏衍，也注视着夏衍体内宇宙中，那颗在无数死寂星辰废墟上顽强存在的绿色微型星辰，以及那轮在寂灭深渊旁持续燃烧的创生之阳。
“寂灭…”
“…非终。”
冰冷的道音，第一次不再是质疑与否定，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陈述。
嗡——！
随着时空道尊这一声蕴含大道认可的宣告，整个本源海核心光域，剧烈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