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 9月的周六上午，广州的阳光褪去了暑气，变得温柔起来。
安安穿着浅蓝色的幼儿园园服，小手紧紧攥着我的食指，一步一蹦地往幼儿园走。
她的小书包上，我手绘的向日葵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鲜亮。
书包侧兜还塞着一张她昨晚画的画。
画里有三个手牵手的人，标注着“安安、爸爸、妈妈”。
“爸爸，等会儿你要跟王老师说，我这周都自己吃饭了，没有让妈妈喂哦！”
安安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两颗小星星。
昨天晚上，钟佳琪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歉意。
“刘军，对不起，临时接到紧急项目，家长会我实在去不了，只能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安安小声的“我想让爸爸去”。
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我早就习惯了以“安安爸爸”的身份，出现在她成长的这些小场合里。
幼儿园的走廊挂满了孩子们的画作。
安安拉着我在自己的画前停下，骄傲地指给我看。
“你看，这是我画的向日葵，王老师说比上次进步了！”
走廊尽头的活动室里，其他家长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大多是夫妻结伴。
看到我牵着安安进来，有人笑着打招呼。
“这是安安爸爸吧？经常看你送安安上学呢！”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解释。
却看到安安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眼神里带着期待。
我心里一软，笑着点头：“是啊，我是安安爸爸。”
家长会开始。
王老师先介绍了班级整体情况，然后请家长们依次分享孩子的成长变化。
轮到我时，我手里攥着安安昨晚特意整理的“进步清单”，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大家好，我是安安的家长。安安这学期进步特别大，之前吃饭总要剩一口，现在能自己把碗里的饭吃完；以前不敢主动跟小朋友玩，上周还主动帮同学捡了玩具……她特别喜欢向日葵，每天放学都会跟我讲，想什么时候再去看真正的向日葵花田。”
我说到一半时，看到安安坐在小椅子上，偷偷跟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心里的紧张瞬间消散。
有位穿粉色连衣裙的妈妈笑着说：“安安爸爸对孩子真上心，我家那小子的事，我老公都记不住这么细。”
另一位爸爸也附和：“是啊，现在能这么用心陪孩子的爸爸可不多了，安安妈妈真有福气。”
“福气”两个字刚落，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钟母拎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谁是安安的爸爸？我女儿还没结婚，哪来的‘安安爸爸’？”
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刚才说话的几位家长尴尬地闭上了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安安吓得往我身后躲，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裤子。
小声说：“姥姥，你怎么来了？”
钟母没理安安，径直走到我面前，语气带着明显的指责。
“刘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让你以安安爸爸的身份出现，你怎么就是不听？你这样会误导安安，也会让别人误会佳琪，你这不是帮她，是害她！”
“阿姨，我……”
我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你什么你？佳琪让你来开家长会，是让你帮忙转达情况，不是让你冒充孩子爸爸的！”
她转向其他家长，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尴尬。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让大家误会了，他不是安安的爸爸，也不是佳琪的丈夫，只是我们家的一个朋友……”
“不是朋友！”
安安突然小声反驳，眼眶红红的。
“他就是我的爸爸，他会陪我放风筝，会帮我修玩具熊，还会给我画向日葵书包！”
钟母的脸色更难看了，想拉安安过去。
安安却往我身后躲得更紧了。
我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安安的头。
抬头看着钟母，语气尽量平静。
“阿姨，我今天来开家长会，只是想帮佳琪，也想让安安开心。在安安心里，我是不是‘爸爸’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感受到被爱、被重视。您刚才说我误导她，但您看，她现在因为您的话，都快哭了。”
钟母看着安安泛红的眼眶，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刻薄的话。
王老师连忙打圆场：“阿姨，您是安安的姥姥吧？安安爸爸……哦不，这位家长确实很用心，上次安安摔破膝盖，也是他第一时间赶来的。孩子还小，心里觉得谁陪她多，谁就是亲人，这很正常。”
钟母没接话，只是把保温桶递给安安。
“这是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的排骨汤，等会儿记得喝。”
说完，她看都没看我，转身走出了活动室。
家长会剩下的时间，气氛一直很尴尬。
散会后，那位穿粉色连衣裙的妈妈悄悄跟我说：“不好意思啊，刚才误会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是我没说清楚。”
我牵着安安走出幼儿园时，安安小声问：“爸爸，姥姥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爸爸呀？”
我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不是的，姥姥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别人怎么说，刘爸爸都会一直陪你，参加你的家长会，陪你放风筝，带你去看向日葵花田，好不好？”
安安用力点头，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嗯！我就知道刘爸爸最好了！”
送安安回家的路上，我给钟佳琪发了条消息，简单说了家长会的情况。
她很快回复：“对不起，刘军，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我妈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回到钟佳琪家，钟母还没走。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没开声音。
安安跑进房间拿画给我看。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钟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阿姨，我知道您担心佳琪和安安，但安安现在正是需要安全感的时候。我不是想冒充什么，只是想让她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在家长会上有个人能骄傲地说起她的进步。”
钟母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不是针对你，我是怕佳琪以后不好找对象，怕安安长大以后，别人说她没有爸爸……”
“阿姨，”
我打断她。
“佳琪的幸福，不是靠‘有没有结婚’来定义的；安安的安全感，也不是靠‘有没有名义上的爸爸’来决定的。您看安安刚才在幼儿园，她因为我能去参加家长会，多开心啊。有时候，孩子需要的不是一个‘名分’，而是一份稳定的陪伴。”
钟母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安安拿着画跑出来，举到钟母面前。
“姥姥，你看我画的向日葵，爸爸说我画得比上次好！”
钟母看着画，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头：“嗯，是进步了。”
下楼时，安安站在门口，小声跟我说：“爸爸，下次家长会，我还想让你去。”
我笑着点头：“好，只要安安想，刘爸爸就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
我想起刚才在家长会上，安安偷偷给我比的“加油”手势，心里暖暖的。
我知道，钟母的固执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
但只要安安能感受到这份爱，只要我能守住对她的承诺，这些小小的尴尬和委屈，都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