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那刻意压低、带着市侩腔调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让刚刚达成内部共识的b-7仓库瞬间再次紧绷起来。深夜造访，主动提起“蓝石头”，这绝不是巧合。
林默迅速对众人做了个手势——按计划，演戏！他示意吴先生和莫里斯立刻开始“争吵”，自己和苏宛瑜则做出劝架的样子，埃德温和钉子则装作慌张无措。同时，他快步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沉声问道：
“谁？这么晚了，什么买卖？”
“嘿嘿，老板，是我，‘老零件’摊的鼹鼠。”门外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意，“打扰了打扰了，实在是消息有点急，怕晚了就不值钱了。关于市面上最近紧俏的‘蓝石头’，有点独家风声，还有条路子……保准您感兴趣。”
林默从观察孔看出去，确实只有“鼹鼠”那佝偻的身影独自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手里似乎还提着个小布袋。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内，吴先生和莫里斯已经“吵”了起来，声音故意放大。
“……凭什么先还债？！我的研究才是未来！”莫里斯的声音因为激动（兼带本色出演）而显得格外尖锐。
“狗屁未来！命都没了要未来有屁用！听我的，先买枪！”吴先生的吼声粗嘎有力。
“都别吵了！冷静点！”林默也提高了音量，对着门外喊道，“鼹鼠老先生，稍等，里面有点……家务事。”
他故意拖延了几秒，让“争吵”声持续传出去，然后才慢慢打开了一条门缝，自己侧身挡住大半视线，脸上挤出一点烦躁和无奈：“让您见笑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鼹鼠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朝门缝里瞥了一眼，恰好看到吴先生气呼呼地背过身，莫里斯红着脸喘粗气的场景，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画面。
“理解，理解，年轻人火气旺嘛。”鼹鼠搓了搓手，压低声音，“不过这事儿，还真等不到明天。URc那边……有动作了。”
林默心中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哦？他们又想抬价扫货？”
“不止。”鼹鼠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他们放出了‘悬赏’。高价收购‘星辉矿露’的精确坐标，尤其是新发现的、活性高的矿点。提供有效线索的，酬金……这个数。”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还是三千？林默没问，但知道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还有，”鼹鼠继续道，“他们私下里联系了几个有实力的自由矿工队和勘探专家，组了个临时联盟，看样子是打算大规模、有组织地进荒原‘扫矿’了。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
大规模扫矿！这无疑会极大压缩像林默他们这样的小团体发现新矿脉的空间，也会让荒原上的竞争和冲突更加激烈。
“您告诉我们这个的意思是……”
“合作。”鼹鼠直截了当，“老头子我消息还算灵通，也有些门路。但光有消息没用，得有家伙，有人，去把东西弄出来。你们……虽然人不多，但能搞到‘锁敌烟’，还能从‘蚀苔者’手里抢下矿点（他显然已经猜到了谷地的事），有本事。我呢，可以提供情报，包括URc联盟的大致行动方向、荒原上哪些区域可能有‘星辉’反应、甚至……一些相对安全的进出路线和销赃渠道。”
他顿了顿，看着林默：“分成我只要两成。不管你们弄到什么，我负责处理掉最扎眼的部分，换成你们要的子弹、原料、或者别的什么。怎么样？比你们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被URc堵死在荒原里强吧？”
这是一个情报贩子主动提出的战略合作。鼹鼠看到了林默团队的潜力（或者说，看到了他们手中黑石代表的潜力），试图将自己绑定在这辆刚刚启动、看起来有点颠簸但方向不错的破车上。
林默没有立刻答应。鼹鼠的情报价值毋庸置疑，他的渠道也确实能解决变现和部分采购的难题。但两成的分成不低，而且与这样一个老滑头深度捆绑，风险同样巨大。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他们？或者，他本身就是某个更大势力伸出来的触角？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林默谨慎地回答。
“当然，当然。”鼹鼠似乎早有预料，并不强求，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像是老式寻呼机一样的简陋通讯器，递给林默，“这个，紧急联络用，单向，一次性的。如果你们决定了，或者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需要老头子我帮忙牵线搭桥，就按这个按钮，我会在约定地点等你们。有效范围……大概能覆盖‘夜鸮’周边二十公里。”
他递出通讯器的同时，手指似乎不经意地在林默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
“另外，免费附赠一个消息，”鼹鼠的声音几不可闻，“你们这仓库……不太干净。有些‘小灰尘’，该扫扫了。扫的时候，动静不妨弄大点，让该看到的人看到。有时候，真真假假，才有意思。”
说完，他不再多留，对林默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如同真正的鼹鼠般，迅速消失在仓库外的阴影通道里。
林默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手里捏着那个简陋的通讯器，眼神闪烁。鼹鼠最后的话，无疑是指那个监视器，并且暗示他们可以趁机释放假消息。
“人走了？”吴先生停下“争吵”，走过来问道。
“走了。”林默将鼹鼠的来意和提议简要说了，包括URc的悬赏和联盟，以及鼹鼠的合作意向和关于监视器的暗示。
众人听后，神色各异。
“这老狐狸，鼻子真灵。”吴先生哼了一声，“两成？胃口不小。不过他的消息确实值钱。”
“合作可以，但不能完全信任他。”埃德温冷静分析，“他的情报可以作为参考，但核心决策和行动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分成比例也可以再谈。”
“他提到URc大规模扫矿……这对我们寻找新矿脉很不利。”苏宛瑜担忧道。
“但也可能是机会。”林默沉吟道，“他们大规模行动，必然有迹可循。如果鼹鼠能提供他们的动向，我们或许可以避开锋芒，甚至……浑水摸鱼。”
他看向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钉子：“钉子，你确定那个监视器还在原位吗？”
钉子用力点头：“我留了个标记，没动它，它应该还在。”
“好。”林默下定决心，“那就按计划，给它演场好戏！把‘分赃不均、内讧藏宝’的戏码做足！吴老，莫里斯，刚才的争吵很不错，继续保持！我们假装最终达成妥协：拿出一小部分黑石（对应我们的‘活动资金’计划）去变现应急，大部分则因为互不信任，决定藏在一个‘只有争吵双方才知道’的秘密地点——地点就选在仓库东北角那个废弃的排水管道深处，把戏做足！埃德温先生，你和我‘劝架’，最后无奈同意这个妥协方案。宛瑜，你表现得焦虑不安。钉子，你就在旁边看着，不用演，保持自然的好奇和紧张就行。”
“演完之后呢？”莫里斯问。
“演完之后，”林默眼神锐利，“我们该干嘛干嘛。按照我们自己的真实计划行动。该变现的，通过鼹鼠的渠道或者其他安全方式，谨慎进行。该藏匿的，立刻执行。该转移的，尽快找机会。让URc盯着那个假的藏宝点，为我们真实的行动打掩护！”
计划敲定，众人立刻进入状态。仓库内，一场“精心设计”的争吵与妥协大戏，在唯一的“观众”——那个微型监视器——的注视下，热火朝天地开演了。争吵声、拍桌声、无奈的叹息声、最后达成协议的击掌（故意拍得很响）声……此起彼伏。林默和苏宛瑜的“劝解”，埃德温的“调解”，都被表现得活灵活现。
最后，在监视器可能捕捉到的角度，吴先生和莫里斯“不情不愿”地一起，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大小形状与一块中等黑石相仿的物体（实际上是一块涂了蓝色荧光漆的废金属配重块），鬼鬼祟祟地塞进了东北角那个早就废弃、积满污垢的排水管道深处，还故意用一些碎砖和垃圾做了掩饰。
戏演完了，众人“疲惫”且“情绪不高”地各自散开，或坐或卧，仓库内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台监视器，依旧在暗处无声地记录着。
林默知道，这场戏能骗过URc多久，很难说。但至少能争取一些时间，扰乱一下对方的判断。
他走到埃德温的工作间，关上门，打开那个简陋的通讯器。屏幕亮起，只有一个简单的按钮和一个极小的显示窗。他思考了片刻，没有立刻按下按钮联系鼹鼠。合作可以谈，但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需要先处理好内部事务，展现出一定的自主能力和实力，才能在谈判中争取更有利的条件。
他将通讯器小心收好，开始和埃德温、莫里斯低声商议真正的中等黑石屏蔽容器设计方案，以及最大两块黑石的转移方案。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筹备中流逝。仓库外，夜色依旧深沉。而在这片被各方势力交织目光笼罩的“能量边界”上，一场真实的资源博弈与虚假的信息迷雾，正同步上演。
与此同时，在URc的临时指挥车内，雷蒙德正观看着从监视器传回的、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的画面和音频。他看着屏幕上“激烈争吵”的几人，听着那些关于分配和藏宝的对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内讧？藏宝？”他敲击着控制台，调出仓库的结构图，标记出那个排水管道的位置，“演技不错，可惜……太刻意了。”
他对旁边的技术员说：“分析他们的能量波动和微表情。还有，调出那个排水管道的历史结构图和附近的能量读数。”
很快，分析结果出来了。“主管，争吵时的能量波动有异常峰值，与激烈情绪不符，更像是……刻意释放。微表情分析也显示，部分人员的表情与语音情绪存在轻微脱节。排水管道区域近期无异常能量反应，结构显示该管道在三年前就已完全堵塞，末端是实心混凝土。”
雷蒙德点了点头：“果然是在演戏。想引我们上钩，或者分散注意力。”他眯起眼睛，“真正的黑石，他们肯定已经转移了，或者正准备转移。那个工程师和那个技术宅，一直在工作间里没怎么参与争吵，肯定是在忙别的事……”
他沉吟片刻，下达命令：“通知‘清道夫’，放弃对假藏宝点的监视。重点盯住b-7仓库的所有出口，尤其是那个工程师和技术宅。一旦他们携带可疑物品离开，或者有车辆接近仓库，立刻报告。另外，加强对‘夜鸮’所有出入口及黑市渠道的监控，特别是‘鼹鼠’那个老东西的动向。他们想要处理黑石，总要找渠道。”
“是！”
雷蒙德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定格的、林默“劝架”时那张看似平静的脸。
“想跟我玩花样？小子，你还嫩了点。”他低声自语，“不过，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对你，还有你那个神秘的工程师同伴……感兴趣了。”
仓库内，对URc已经识破表演并调整部署一无所知的林默，刚刚和埃德温敲定了屏蔽容器的初步设计——利用仓库里一个废弃的、带铅衬里的旧式辐射屏蔽箱进行改装，内部加装莫里斯设计的简易能量扰流电路。
“明天就能改好。”埃德温估算道，“至于那两块大的转移……我建议，不要用车，目标太大。分两次，由不同的人，伪装成普通拾荒者或运送零件，混在出入‘夜鸮’的人流中带出去。藏匿地点……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哪里？”
“靠近‘哭泣沼泽’边缘，有一片战前废弃的气象观测站废墟，地下部分结构还算完好，位置偏僻，能量背景复杂，不容易被探测。”埃德温说道，“我以前……执行任务时去过那里。”
林默看着埃德温，对方眼神坦然。他点了点头：“好，地点你来定。转移计划和路线，我们明天详细制定。”
就在他们讨论细节时，仓库外，遥远的荒原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连绵巨响！声音来自西北方，正是他们之前发现矿脉的谷地大致方向！
紧接着，地面传来了极其微弱、但能被感知到的震动！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方向。
“什么声音？”苏宛瑜脸色微变。
林默的能量感知全力向那个方向延伸，但距离太远，只能捕捉到一片混乱而剧烈的能量扰动，仿佛那片区域的能量场被狠狠搅动了一下！
埃德温工作间里的那台老旧频谱分析仪，屏幕上的波形也疯狂跳动了几下，指向西北方向的信号接收强度瞬间飙升，然后迅速衰减，但留下了一道清晰的、高频能量释放后的余波痕迹！
“是能量爆炸……或者……某种高强度的能量脉冲释放。”埃德温看着仪器，声音凝重，“位置……很可能就是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矿点附近。”
矿点出事了？！
是自然的地质能量释放？
还是……人为的？
或者是……那些信物子体，或者矿脉本身，发生了什么异变？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刚刚处理好内部问题，外部新的、更猛烈的旋涡，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们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