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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程,充满了艰辛与警惕。阿朱凭借着过人的机智和对江湖伎俩的熟悉,一次次避开可能的盘查与追踪。她有时扮作投亲的寡妇,有时扮作采药的村姑,不断变换身份。

乔念的“古玉预警”成了她们最可靠的指南针。每当遇到岔路,或者需要判断方向时,乔念总能根据古玉传来的微弱感应,指出那条“让玉玉感觉安静一点”的路。有几次,她们险些撞上大队人马,都是靠着古玉提前传来的“烫”意,才得以提前规避。

夜晚,她们露宿在破庙或山洞里。阿朱会生起一小堆火,驱散寒意,也给女儿一点安全感。火光映照着乔念熟睡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阿朱轻轻抚摸着女儿胸前的古玉,心情复杂。这神秘的玉佩,究竟是何物?它似乎是在帮助她们,指引她们去阻止一场悲剧。可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它选择念念,会不会对念念造成伤害?

“大哥……”阿朱望着跳跃的火苗,喃喃低语,“你一定要等我们……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乔念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含糊地呓语:“爹爹……念念来了……”

阿朱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将女儿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搂住了整个世界。

这一日,她们终于接近了小镜湖地界。空气中的水汽明显丰润起来,远远能望见一片烟波浩渺。

然而,越是接近,气氛就越是紧张。江湖人物明显增多,三三两两,议论纷纷,话题都围绕着“乔峰”、“段正淳”、“寻仇”。

阿朱的心揪得更紧。她打听到,乔峰和段正淳约定见面的地方,正是小镜湖畔的青石桥!

时间,就在今夜!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翻滚,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娘亲,”乔念仰头看着阴沉的天色,小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玉玉……跳得好快……它画了好多雨,还有……还有爹爹的拳头……”

阿朱蹲下身,最后一次检查女儿的伪装,也将自己易容得更加普通,混入人群绝不起眼。她的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念念,记住娘亲的话,”她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叮嘱,“待会儿看到爹爹,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第一时间跑过去,抱住他,大声喊‘爹爹’,记住了吗?”

乔念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是超越年龄的郑重:“念念记住了!抱住爹爹,喊爹爹!”

“好孩子。”阿朱亲了亲她的额头,牵起她的小手,朝着青石桥的方向,毅然决然地走去。

她的掌心,因为用力而沁出冷汗。成败,生死,都在此一举。

青石桥静静地横跨在小镜湖的出水口上,桥下水流潺潺,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桥的一端,站着段正淳。他依旧风度翩翩,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与无奈。他身边跟着阮星竹,以及三公、四卫等忠心下属,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段正淳实在想不通,自己何时成了乔峰口中的“带头大哥”,这飞来横祸让他百口莫辩。但乔峰势大,他不能退缩,只能前来赴约,试图解释清楚。

另一边,乔峰独自矗立在桥头。他身形魁伟,在暮色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粗布衣衫掩不住他凛然的气势,浓眉之下,那双曾经豪气干云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愤怒。杀父杀母之仇,授业恩师之死,身世被揭露后的众叛亲离……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指向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镇南王!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雨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问清楚,然后,报仇!

阿朱牵着乔念,混在远处湖畔稀疏的树林中,借着暮色和树木的掩护,死死盯着桥上的动静。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就是这里,就是今晚!历史的悲剧似乎正要重演!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涟漪,也模糊了视线。

桥上,乔峰与段正淳的对话已经开始了。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能看到乔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而段正淳则在努力解释着什么。

“不对……不对……”乔念忽然小声说,她胸前的古玉在衣襟下散发出微弱的、只有她能感觉到的热量,“玉玉说……不是他……信……娘亲有信……”

阿朱猛地一震!信?什么信?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调查“带头大哥”时,确实零零散散记录下了一些线索和猜测,为了以防万一,她将那些纸片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妆奁夹层里,随着“假死”,那妆奁也不知流落何方……

难道……那些记录能证明段正淳的清白?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际,桥上的形势已然急转直下!

只见乔峰须发戟张,怒喝一声(即使隔着雨幕和距离,也能感受到那声音中的悲愤),猛地抬起了手掌,掌心真气凝聚,隐隐有风雷之声!他要动手了!

“就是现在!念念,快去!”阿朱用尽全身力气,在女儿背后轻轻一推。

乔念像一只被惊起的小雀,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树林,迈着两条小腿,在泥泞的河岸上,奋力地、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座青石桥,奔向那个即将酿成大错的、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乔峰凝聚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含愤欲发,目标直指段正淳的心口。多年血仇,似乎就要在此刻了结。段正淳面露绝望,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童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钻入了乔峰的耳膜:

“爹爹——!”

乔峰浑身剧震!这声音……这呼唤……

他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泥浆沾了半身的小小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冲上桥头,伸出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他抬起的那条腿!

小女孩仰起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她苍白的小脸往下流。她那双酷似某个深埋在他心底女子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泪水,却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影子。她用小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又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心头的声音,重复地喊着:

“爹爹!不要!不要打!他是好人!爹爹不要!”

乔峰那凝聚了毕生功力、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就那么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叫他“爹爹”的孩子。那眉眼,那轮廓……像,太像了!像极了四年前,那个在他怀中气绝的……阿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雨,还在下。桥下的水流声,远处阮星竹的惊呼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乔峰的世界里,只剩下腿上这小小的、温暖的重量,和那双酷似阿朱的、含着泪水望着他的眼睛。

“阿……朱?”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沙哑。

就在这时,一道绿色的身影,如同惊鸿般从湖畔树林中飞掠而出,几个起落便已来到桥上。她撕下脸上拙劣的易容,露出了那张让乔峰魂牵梦绕、痛彻心扉的容颜。

阿朱站在雨中,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泪水汹涌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她看着乔峰,看着紧紧抱着他腿的女儿,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大哥……是我……我是阿朱……我没死……我骗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踉跄着上前,将乔念和乔峰一起抱住,泣不成声。

“这是……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叫念念……乔念……”

乔峰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爱人,又低头看看腿边这个叫他爹爹的孩子。巨大的震惊、狂喜、愧疚、茫然……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那积蓄了三十年的仇恨、愤怒与悲苦,在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重逢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段正淳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完全搞不清状况。

雨,依旧滂沱。但青石桥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杀意与绝望,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母女二人,冲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

悲剧的齿轮,就在这一刻,被一只稚嫩的小手,和一颗深沉的母爱之心,生生扳向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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