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阿姨,你精神境界不高
“太好了,我们又在一起。昨天晚上想到,如果再见不到妈妈,要怎么办?心里好慌,恨得要死。”
佘凌双手抱住母亲,一颗头在她怀里使劲地蹭。
竹丹在副驾驶位转过头来:“凌姨,你撒娇。”
佘凌伸长舌头:“略略略。”
龙柏真微微一笑:“我才吓得要死。我们毕竟在外面,出现状况容易逃,你在那山洞中,倘若不能及时出来,隔在里面,要怎样进去找你?”
佘凌笑道:“千万不要进来找我,总能有办法,这一次学会了开热气球。”
蒋缇手握方向盘,向后视镜里望了一眼,呲牙乐道:“全能驾驶。”
龙柏真说:“亏了你们运气好。”
佘凌头歪在母亲肩上,轻轻吁一口气:“虽然有惊无险,也感觉元气大伤,紧张焦虑太耗费能量。如果能预知未来,下了大夜班,直接离开基地,也不必这样提心吊胆,才睡两个钟头就出事。”
救死扶伤,自己已经做得够了,本来有传言,“抢险立功有机会留在基地”,将近一个月观察下来,机会确实有,但不是给自己,一个四十七岁的女人,想考编难上加难。
“只不过……”
倘若真的走这样一条故事线,水晶、冠英、何警官,还有其她人,最后关头可能难以发生奇迹。
龙柏真抚摸着她的手:“毕竟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多想,世上哪有早知道。”
蒋缇道:“是啊,毕竟不是写重生文。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昨晚大半夜没睡。”
“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困。”
佘凌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颠一晃,一颤一震,闭着眼睛,佘凌只觉得自己一颗头左摇右摆,忽然,身体往前一撞,佘凌陡然惊醒,抬手撑住驾驶位椅背:“停车吗?”
龙柏真说:“幸好系了安全带。”
蒋缇回过头来:“前面说已经到了仙女山。”
佘凌右手抹了一下嘴角:“从前很想来玩一玩,但几十块钱的门票,实在肉疼。今天居然来了,我得拍几张照片,这个光线容易出效果。”
蒋缇笑道:“上车睡觉,下车拍照。”
竹丹咯咯地乐。
龙柏真说:“马上就吃晚饭,在车上过了这一天。”
车队缓缓上山,暮色中,零零落落的人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手里往往拄一根修长的竹竿,顶端泛银白色,很尖锐的,仿佛梭标。
前方停住不动,蒋缇也踩下刹车:“今晚就住在这里吗?”
佘凌道:“出去看看。”
用丝巾围住头脸,又戴了塑胶手套,佘凌钻出车门,在地上踮起脚:“什么也看不到。”
她爬到车顶,手遮在眼前,使劲看了两分钟:“还是看不清。”
旁边车上,一个女人说道:“啊,她们已经住进去了。”
佘凌转头:“望远镜能借我用用吗?”
“等一下,我再看看。窗户亮起来,有人影在那里闪,好像拉上了窗帘。老师,给你看。”
“谢谢。”
佘凌接过望远镜,紧凑在眼前:“灯光不很强,大约是蜡烛,这里没有通电吗?”
旁边车顶的女人仍然伸长脖颈,拼命眨着眼睛,向前方看:“能有蜡烛也很好了,那个位置应该是卧室吧,窗口小小的,里面的人,现在该躺在床上了吧?多舒服,真想自己也能躺一下,从昨天到今天,累得骨头疼。”
佘凌转着头看:“我也好想睡床。”
“凌姨,给我看,给我看。”
佘凌低头看了一眼竹丹,笑道:“你上来看。”
蒋缇在下面托着她的腰,佘凌弯腰拉住她的衣领,竹丹两手扒在车顶,左脚蹬住打开的车窗,右腿跨上来,猛一使力,便爬上来,接过望远镜,便三百六十度转圈子瞧。
佘凌“哧溜”一声便滑下来。
“哎呀,好清楚,一下子变大了。”
竹丹放下望远镜,又举起来。
“我要看更远,看更远。那边怎么看不到?”
旁边车顶的女人笑道:“十倍的望远镜,天又黑下来,望不到多远的。”
竹丹跺脚:“以后要买一百倍的望远镜。”
佘凌靠着车身笑:“我们买1000倍的,还要带夜视。”
蒋缇拍着她的小腿:“不要乱踩,现在的金属,都好像纸壳一样,这车顶我好容易加固的。”
“小心防火,小心防火。”
巡逻人员四处走动提醒。
佘凌趴在地上,吹着树枝间的火星:“呼,呼,终于烧起来了。”
她弹簧般挺起身,立刻抬手托一下额头。
龙柏真忙伸手扶住她:“起猛了,头晕吧?”
佘凌嘻嘻一笑:“有一点激动。大战已经三年,现在我才感到末世的气氛,森林之中,幸存者的夜间营地,篝火星星点点。”
末世片常见镜头,城市中爆发僵尸,一小群人避难在山间,用泉水当水源,采集狩猎,获取食物,点燃木柴野炊,夜间星空下,围着火堆喝酒谈天,生存危机背景下,野营格外刺激。
身后一个中年男声冷冷地说:“小说片子看太多,到这种时候还浪漫。”
一个女人低声说:“别人怎么想法,和我们什么相干?管自己的事就好。”
佘凌转过头去。
四十几岁的男人瞥她一眼:“僵尸片里哪怕打酱油的路人,露营总有帐篷,现在我们只能躺在野地里。”
佘凌回过头来,盯着渐渐燃起的火苗。
龙柏真说:“躺在地上也没关系,我们有毯子,八月天气正热。”
“阿姨。”
佘凌抬起头:“何警官,忙完了吗?”
何剑玉摇头:“还没有。这些给你,虽然是盛夏,这里海拔超过一千米,夜间还是挺凉的。”
佘凌拆开包裹,两件军大衣,另有一只草绿色的铁桶,凑在火光下,仔细看着上面的字:“2024年8月6号,质保1460天。已经过期了。”
何剑玉在她身边蹲下来:“刚刚过期几天而已,我检查过,塑胶袋包装正常,还可以吃的,已经不是在基地里,我们的储备紧张。有德国的饼干,保质期二十年,但联勤那边只肯给五包,我考虑了一下你们这边的情况,就拿了这种。”
佘凌点点头:“谢谢你,我们的食物剩不多了,被褥和厚衣服都没拿,正好需要。虽然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但假如可以,还有一件事,希望替我们说一下,能不能找一间房?四个人只要一个房间就好,无论多小。”
何剑玉摇摇头:“问过了,暂时没有空房。”
佘凌两条眉毛立刻竖起来:“见义勇为,只换一桶饼干,两件军大衣?直播升级还能刷到房车。”
那一个热气球,知道我花了多少钱?
何剑玉微微一笑:“这又是哪本小说?”
“《公路求生稳占榜一》。”
见佘凌情绪略放松了些,何剑玉说:“附近虽然许多度假公寓和民宿,但这里原本不是没有人,她们有她们的组织,房屋需要协调,忽然间涌来这么多人,各种资源都紧缺,我们现在也是住在外面,现有的住房,相当一部分调配给医院。我知道你们有老人,有孩子,但还请先体谅一下,所有这些困难,后续慢慢都会解决。”
佘凌呼出一口气:“好吧,今晚就先这样,明天看看,能不能搭个窝棚。啊,你怎样找到我们?”
“方才用望远镜观察,看到你站在车上,好在离得不很远,人也没有那样多了。”
“究竟有多少人到这里?”
“没有详细统计,但大约有十一二万。”
“去掉三分之一。”
昨天粗略计算,大约十七八万。
何剑玉点头:“电池耗尽,汽油用完,自行车损坏,又或者步行实在太远,有许多人先前徒步到武陵山。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站起来,转身快步走了。
佘凌抠出饼干桶盖:“先吃这个吧,我们余下的半罐,还在保质期内。”
身后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老师。”
佘凌转过头,是方才的那个女人。
“我叫孙苇晴,你是姓凌吗?”
“我姓佘,叫佘凌。”
“原来是佘老师。刚才那一位,是警官吗?”
“是的。”
“你居然认识警察?”
“是很巧合的机缘。”
“还帮过忙的?”
“紧急情况,凑巧发挥作用。”
“所以立了功,政府发了奖励?”
佘凌越过孙苇晴的肩头,看向那一小堆篝火,那个男人正在把一小团切碎的绿叶,丢进汤锅里去,旁边一个女孩子,在摆放餐具。
孙苇晴笑道:“小时候在老家,有时候会挖野菜,刚才在这附近,采了一点马齿苋。”
佘凌点点头:“这里三块饼干,和你们换一点菜汤喝。”
“好啊,好啊!”
孙苇晴笑盈盈接过饼干,立刻递一块,给那正在擦拭筷子的女孩:“超莹,饿了就先吃一点。单斌,你也吃,汤不要管它了,就在锅里煮便好。”
男人动动嘴唇,正要说话,女孩抬头望一眼:“我不要!作为一个公民,为国家出力,是应尽的责任,怎么可以索要回报?尤其现在,正在最艰难的时候,更应该无私奉献,我只可惜,自己没有太多力量,可以献给祖国。”
男人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
孙苇晴抬手蒙住眼睛:“超莹你……”
佘凌看了看她们两个:“你们两位从前,哪一个在中学教政治课吗?”
超莹十七八岁年纪,如果是基地编制,该在读半日制高中的。
蒋缇噗嗤一声就乐出来。
孙苇晴放下手,转过头来,笑纹仿佛木雕,初学者的作品:“我们都是在生产线。她喜欢看小说,红色题材,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