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的头上戴着连肩帽,十月的天气有些冷了,但他们很热,都在光着膀子扛大包。
有的农户家没有秤,有秤的也怕折秤,就多带了几斤地瓜干或豆子。粮管所的会计就会把多出来粮食,给统一价格收购掉。见到钱的农民暗暗想,等明年看看有吃不了的,一定多推些来卖。
金兰也有这个想法。
要是不喂猪了,那么多地瓜干吃又吃不了,卖又没地方卖,岂不静等着长毛烂了吗?
金兰在那里听,看看地瓜干还有什么出路。有人果然就问了那个粮管所的会计。
“我们家今年压的地瓜多,地瓜干吃不了,你们还收购吗?”
会计停下笔想了想,“要说这个地瓜干,倒是还有一个用处,就是上县里的酒厂去卖,能做地瓜干酒,也能换钱。就怕是价格不高,还不如喂猪划算。”
金兰听了这个消息,立马想到和魏家俊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时,闻到那股子酒糟味。
她记得当时问过魏家俊,他说是县里的酒厂,每年能生产很多酒。
轮到金兰交完公粮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
赵大用饿的不行了,又没带吃的,“闺女,咱们能不能买个馒头吃?”
金兰笑,“爹,您跟着闺女走,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金兰撵着牛,爹推着空车,一路走到乡大饭店。
因为交公粮的人多,大多没带吃的,很多人买了馒头,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啃馒头。
金兰领着爹,大方地坐到大堂里去,点了两个菜,一个猪头肉拍黄瓜,一个麻辣豆腐,又要了两大碗水饺。
“爹,看看够吃不?”金兰颇有些得意。
“够了够了,就咱爷俩吃,太浪费了。”
“没事,您女儿还请得起。”
赵大用吃着,心里熨帖到不行。看看外面啃馒头的,再看看自己,简直是太上皇一样的待遇!这样的女儿,再来一沓也不嫌多。此时,他完全忘了想把几个女儿送人的事。
爷俩吃完,赵大用把菜水都喝了。
金兰让爹坐在牛车上,她推着胶车子快走。
牛车太慢了,对于经常着急忙慌的她来说,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用妹妹课本里的话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
一点都不假。
……
金兰这几天一直在收山楂片,老于来电话说,要收尾了,金兰立马去赶集告诉了大牛。
“唉,可惜了,结束的太早了。这次跟着你收,收的真是过瘾!”
金兰粗略给他算了算,也挣了得有一千多。
在那个人均工值不到两元的年代,他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挣了一千块,顶上两个打工人一整年的收入。
魏家福要两套房子的门窗户对,老于给捎来了。
金兰和他一起,帮忙给送到魏家福的家里去。
路过大榆树前时,魏家俊的爷爷正在收药材。
老于很疑惑。
金兰忙给他介绍:“这是魏家俊的爷爷,我公公爷爷。在给咱们收药材。”
老于打量这个老头,不到七十岁,身体很硬朗,雪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阅历丰富的人。
“爷爷,您好,我是家俊的合作伙伴老于,他们都叫我大哥,您叫我小于就行。”
爷爷却不赚大,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于老弟,幸会幸会,早就听说你了。俩孩子多亏你照拂,才能让他们挣到钱,真的很谢谢你!你们忙你们的,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咱们兄弟喝一杯!”
老于有些尴尬,这辈分,咋论的?
“爷爷,您就不要让奶奶忙活了,我们送完门窗,还得回去装药材,您晚上再把药材放在新屋里吧,我今天没空带回去了。”
老于奇怪,“金兰,你为啥要往回带呢?这里够一车了,我开车上这里装不好吗?你得省多少劲!”
“哈哈,”金兰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咋转不过弯来呢?”
魏家福来了,和老于一起卸下门窗,又给老于支付了钱。
老于回到金兰的家,把金兰赚的那部分给了金兰。金兰又找个布包专门装起来。
老于有些诧异,金兰解释,“那是家俊的生意,我不要。”
“你们早晚要成为一家人的,咋能分的那么清呢?”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
老于暗暗给金兰竖大拇指,这样的女子,拎得清,打着灯笼也难找。
老于给金兰买了坐秤,这次称山楂干省事了很多,再也不用赵大用帮忙抬了。
赵大用高兴地给看着孩子,桂芬忙着煎炒烹炸的做了一桌子菜招待老于。
老于这次不客气地吃了,还和赵大用喝了两小杯。
到了金兰家,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随便。
老于走后,金兰打算,药材就让爹在家里帮忙收,爷爷那边,也不能停。
眼看就要到冬天了,药材收购会进入淡季。金兰得想个法儿,让自己的生意在冬天里也可以发家致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金兰就出发去县里了。现在家家存的地瓜干多,正是收地瓜干的好时节。
金兰到的时候,路过老贾的门头,还没开门。金兰就往记忆中的酒厂骑去。
一股酒糟的酸味儿传来,金兰知道,酒厂到了。
看还不到工人下早班的时间,酒厂的负责人自然也是没有上班的。
金兰就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等。
快八点时,看到很多上班的工人,也看到很多拖着疲惫身体下班的工人。
这个年代的工人,都是三班倒的。
金兰也随着人流走进去,门岗并没有查她。
也许,门岗上的那个大爷,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女孩是来找领导谈生意的,认为就是一个普通上班的小工人。
金兰看到里面一排平房,平房上面有裸露的钢筋,很显然以后是要盖高楼的。也许资金不到位,只能盖了这一层先用着。
金兰看到有挂的厂长办公室的牌子,就直接走了进去。
有个中年大叔在看报,一个青年在给他的茶杯里倒茶。
“朱厂长,您喝茶。”
“嗯。”朱厂长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看报。
金兰站在门口,礼貌地敲敲门,俩人齐把目光转向金兰。
青年迎上来,“请问,您找谁?”
“这是朱厂长办公室吧?我找朱厂长有点儿事。”金兰顺势说找朱厂长。
朱厂长已经发福了,抬起那个双重下巴的大胖脸看金兰,把报纸扔到一边去。
“我就是朱厂长,请问你有事?”一派官的派头,冷眼看着金兰。
“朱厂长,我叫赵金兰,是涑河乡涑源村的村民。今年不是分田到户吗?家家地瓜干大丰收,吃不了,都想卖掉。我也想帮帮乡亲们,让他们过个肥年。我听说你们也收地瓜干,我就舔着脸过来了,我给你们收地瓜干可以吗?”
朱厂长饶有兴味地审视金兰,看得金兰心里发毛。
“怎么,您不相信我?”
朱厂长忽然笑了,“不是不信任你,实在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收购地瓜干的实力。”
“那得需要多少本钱?”
“差不多三千吧。我们这里有大挂斗车,需要一万斤才能去装车,不然,不够油钱。我说的三千启动资金还说少了,我们结算一般是到月才结算的。现在地瓜干收购价格在农村是五分一斤,也就是说,每收一万斤就得五百块钱的本钱,到月结算的话,少说也得七八万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