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化水怪的咆哮撼动了整个水底姑苏,那横扫而来的巨尾尚未及体,恐怖的威压已让林砚卿周身龙脉护罩剧烈摇曳,灵魂都感到阵阵刺痛。张士诚怒吼一声,幽绿怨念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悍然迎上!
轰——!!!
如同山岳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将两人狠狠掀飞出去,周围的水域瞬间被清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暗流填充。张士诚凝聚的怨念盾牌寸寸碎裂,他魂体一阵剧烈波动,显然吃了不小的亏。那邪化水怪的力量,远超寻常,更兼具噬灵邪力的侵蚀特性,极难对付。
“不能硬拼!”林砚卿在水中稳住身形,急声喝道。他看得分明,这水怪与噬灵大阵核心相连,能量几乎无穷无尽,在此地与它消耗,正中噬灵傀儡下怀。
张士诚虽暴戾,却并非无谋之辈,自然也看出了关键。他猩红的眸子扫过那庞大的水怪,又看了一眼远处不断催动阵法、发出桀桀怪笑的噬灵傀儡,眼中闪过一丝憋屈与决然。
“跟孤来!”他低吼一声,不再与那水怪纠缠,身形化作一道幽绿流光,向着宫殿废墟的更深处,那片尚未被暗红菌毯完全覆盖的区域疾射而去。
林砚卿毫不犹豫,立刻跟上。那邪化水怪见目标逃离,发出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搅动水流,紧追不舍,但它体型过于巨大,在相对狭窄的宫殿废墟间穿行,速度终究受到了一些影响。
两人一怪,在这死寂的水底王城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张士诚对这片他执念所化的“王城”显然极为熟悉,他带着林砚卿在断壁残垣、废弃宫苑间急速穿梭,利用复杂的地形不断拉开与身后水怪的距离。沿途,偶尔会遇到一些零星的、未被完全控制的普通阴兵,它们在感受到张士诚那纯粹的王者怨念时,都会本能地停滞、躬身,虽无法言语,但那姿态却透着一丝残留的敬畏。
这一幕,让林砚卿心中微动。
他一边紧随张士诚,一边将【势之碎片】的感知催发到极致,不再仅仅关注能量流动与危险,而是更加细致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些残存的、未被暗红菌毯侵蚀的建筑与器物。
他在寻找。寻找能够真正触动张士诚,打破其六百年偏执心魔的“钥匙”。之前的言语交锋与并肩作战,只是建立了初步的、脆弱的信任纽带,但要真正化解这沉积了六百年的干戈,必须找到更深刻的东西。
那些依旧保持着敬畏的阴兵,说明张士诚在其旧部心中,依旧保留着一定的地位。那么,这些旧部残留的痕迹,或许就是突破口!
他的目光掠过一座半塌的偏殿,殿内散落着一些腐朽的兵器架和破损的铠甲;掠过一处干涸(在水底为何会干涸?或许是执念所化之物的特性)的庭院,庭院中有一口被巨石封住的水井;掠过一条回廊,回廊的墙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
突然,他的感知在一座相对完好的、似乎是军械库的建筑前停留了片刻。这座军械库与其他被菌毯覆盖的建筑不同,其大门紧闭,上面虽然也有水藻淤泥,却奇异地没有被暗红菌毯侵蚀,而且大门上,隐约可见一道深深的、仿佛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痕迹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锋锐的……剑气?
这剑气与张士诚的怨念、噬灵邪力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宁折不弯的决绝与悲怆。
“那里!”林砚卿立刻指向那座军械库,“诚王,那座库房,为何与其他地方不同?”
张士诚正全力飞遁,闻言身形微微一滞,猩红的眸子扫过那座军械库,眼中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与黯然。但他没有回答,只是速度更快了几分。
他越是这样,林砚卿越是肯定那里有文章。他猛地调转方向,不顾身后越来越近的水怪咆哮,径直冲向那座军械库!
“你做什么?!”张士诚又惊又怒。
“寻找破局的关键!”林砚卿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势之碎片】带来的指引。
冲到军械库大门前,那残留的剑气更加清晰。林砚卿能感觉到,这剑气并非为了破坏,更像是一种……封印?一种以自身生命与意志为代价,留下的最后守护?
他尝试推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那残留的剑气虽历经数百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意志。
“让开!”张士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烦躁与某种压抑的情感。他伸出手,浓郁的幽绿怨念覆盖在门上,那残留的剑气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竟缓缓消散了。显然,这封印,本就是他麾下之人所设,对他这个“王”无效。
“轰隆。”
尘封了六百年的军械库大门,被张士诚粗暴地推开。
库房内没有想象中的刀剑林立,反而异常空旷。只有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具身披残破银甲、单膝跪地的……骸骨。
骸骨早已被水侵蚀得发黑,却依旧保持着跪姿,脊梁挺得笔直。它低垂着头,双手紧握着一柄断裂的长剑,剑尖深深插入脚下的石板中,正是之前门外感受到的那道剑气的源头!而在骸骨的胸前铠甲上,插着数根早已锈蚀的箭矢,以及一道狰狞的、几乎将骸骨劈开的刀痕!
它并非阴兵,而是真正的、沉入水底后未曾腐化(或因执念,或因这特殊环境)的遗体!其身上,感受不到怨念,只有一股沉淀了六百年的、不屈的忠魂意志!
在这具骸骨的身后,整整齐齐地、如同等待检阅般,摆放着数十副同样残破的铠甲,以及一些断裂的兵器。它们都保持着生前的队形,沉默地守护在这座库房中,仿佛在守护着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张士诚站在门口,看着那具单膝跪地的骸骨,看着那整齐列队的残甲,他周身翻腾的怨念与邪气,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息了许多。他那双猩红的眸子中,暴戾与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悲伤与追忆。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那具骸骨面前,伸出那由怨念凝聚的、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要触碰那骸骨的肩膀,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猛地停顿在空中。
一个沙哑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名字,从他口中艰难地吐出:
“李……文忠……”
那是他麾下,最骁勇、也最忠诚的将领之一。城破之日,率亲卫死守最后一座武库,誓与库存兵器共存亡,最终力战而竭,被乱箭射杀、刀斧加身,却至死未曾倒下。
这军械库,这骸骨,这残甲,便是李文忠与其亲卫队,最后忠诚与牺牲的见证!是这片被怨念与邪能充斥的水底鬼城中,唯一一块不曾被污染的、属于“忠义”的净土!
林砚卿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张士诚那仿佛瞬间苍老、佝偻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了然。
他找到了。
这旧部誓死守护的痕迹,这沉淀了六百年的忠魂,便是化解诚王干戈,那最关键、也最柔软的一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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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9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