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两个时空的危机同时达到高潮,林砚卿在两个世界间挣扎,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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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姑苏,深夜,林氏老宅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带着陈年木料和尘埃的窒息感。林砚卿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撑着冰凉的地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不是痛,是撕扯。
灵魂被两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向相反的方向拉扯,几乎要发出布帛撕裂的呻吟。一边是脚下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老宅的每一寸呼吸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另一边,是隔着遥远时空、透过血脉传来的,兵戈撞击的锐响,烈火焚烧的灼热,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崩塌感。
苏清寒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焦急的模糊:“砚卿!阵法…阵眼在衰减!地脉的紊乱还在加剧!”
他勉强抬头,视线穿过一片晃动的虚影,看到书房中央那以朱砂、古玉临时布下的阵盘。几块作为核心的玉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环绕老宅的微弱光晕——那层守护了林家不知多少年的屏障——正在明灭不定地闪烁,每一次暗淡,外界那种混乱、扭曲的气息便渗入一分,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搅。
老宅在哀鸣。地脉在痉挛。
而另一个“他”,那个身着古装,身处围城烈火中的林砚卿,其感知正前所未有的清晰。硝烟呛入肺管的灼痛,刀刃破风的锐利,城墙在投石机重击下沉闷的震颤,甚至远处传来士兵濒死的惨嚎……都无比真实地叠加在他的感官之上。
两个世界,两个危机,像两座即将对撞的山岳,而他被夹在中间,血肉之躯即将成为齑粉。
“清寒……”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撑住…阵法…不能断……”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意识强行沉入那片因血脉而连接的无垠黑暗,试图同时稳住两端。
古代姑苏,城墙之上
“大人!西侧箭楼火势控制不住了!”
“滚木礌石!快!补充上来!”
“鞑靼人的云车靠上来了——!”
呼喊声,爆炸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林砚卿甲胄染血,半边脸颊被烟火熏得漆黑,手中的长剑已然卷刃,每一次挥砍都沉重无比。城墙在脚下颤抖,每一次敌方投石的命中,都让砖石簌簌落下。
但他的心神,有一半却悬在另一个地方。
他能“看到”——并非用眼,而是用某种超越五感的联系——现代的老宅在无形的冲击中摇摇欲坠。那种根基被动摇的虚弱感,比眼前的刀光剑影更让他恐惧。那是林家传承的源头,是一切的根基所在。
“时空的裂隙……在扩大……”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眩晕。两个世界的失衡正在相互催化,古代的这场浩劫,正透过某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纽带,加剧着现代地脉的崩溃。
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守住这座城,更是为了斩断那根连接两个灾难的引信。
他猛地格开一支射来的流矢,对身旁浑身浴血的副将吼道:“李校尉!带你的人,去支援西侧!用火油,烧了那云车!”
“可是大人,您这里……”
“快去!”林砚卿目眦欲裂,“这里有我!”
副将咬牙领命而去。林砚卿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将几乎要涣散的意识再次集中。他不能倒在这里,绝不能。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在苦苦支撑。
现代姑苏,林氏老宅
林砚卿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栽倒。苏清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
“砚卿!你怎么样?”
“我……看到他了……”林砚卿喘息着,眼神有些涣散,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锐利,“城墙……火……他在战斗,但……核心不在那里……”
他猛地抓住苏清寒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清寒!古籍……爷爷笔记里提到过的……‘锚点’!林家血脉,不仅是钥匙,也是……‘锚点’!”
苏清寒一怔,随即瞳孔微缩:“你是说,利用血脉之力,强行稳定两个时空的连接点,而不是任由它撕裂?”
“对!被动防御……不行了……”林砚卿咬着牙,试图站起身,“阵法……改变阵纹……以我为引……把地脉紊乱的能量……导过来……”
“你疯了!”苏清寒失声,“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会直接撕裂你的精神!”
“没有……时间了!”林砚卿低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不知是内腑受损,还是咬破了舌尖,“两个世界……都在崩塌!必须……建立通道……不是任由它崩溃,而是……主动连接,分担冲击!”
他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与其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被碾碎,不如主动跳入漩涡的中心,尝试去驾驭那毁灭性的力量。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性命,乃至两个世界的存续。
苏清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与坚定的眼睛,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帮你!”
她迅速起身,不顾灵力消耗,双手飞快结印,引导着濒临破碎的阵法力量,开始小心翼翼地修改地上繁复的阵纹。朱砂线条如同活了过来,开始扭曲、重组,散发出不稳定的光芒。
古代姑苏,城墙之上
林砚卿忽然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冥冥中的虚空灌注而来。那力量并非毁灭性的,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突然抛下的重锚。原本因时空紊乱而不断侵袭他意识的眩晕和撕裂感,骤然减轻了许多。
他瞬间明悟。
是“他”!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选择了最危险,也是唯一可能破局的道路!
一股混杂着担忧、敬佩和决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能辜负这份决绝。
“众将士听令!”林砚卿声震四野,压过了战场喧嚣,他举起了那柄卷刃的长剑,剑尖直指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死战不退!为了姑苏!”
“死战不退!”
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吼声,士气为之一振。
林砚卿却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他将全部的心神,连同那股来自异世的“锚定”之力,沉入脚下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守将,他成为了这座城的一部分,感受着它的痛苦,它的坚韧,它的……地脉。
在古代姑苏的地底,那维系着城市生机的无形脉络,此刻正因战火和杀戮而剧烈扭曲、淤塞。而这种扭曲,正与现代社会地脉的紊乱遥相呼应,形成共振。
他引导着来自现代“锚点”的力量,如同一位高明的医者,开始梳理、抚平本地地脉的创伤。这不是对抗,而是疏导,是抚慰。
现代姑苏,林氏老宅
就在苏清寒完成阵纹改变的刹那,整个老宅剧烈一震!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能量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地底奔涌而出,却被改变后的阵法强行约束,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着光线的能量洪流,直冲阵眼中心的林砚卿!
“呃啊——!”
林砚卿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悬浮起来,离地半尺。无数混乱的影像、声音、情感碎片,如同高速列车般冲撞着他的意识。
古代的喊杀声,现代的警笛声;燃烧的焦糊味,老宅的霉味;守城将士的决死意志,现代都市的惶惑不安……所有的一切,同时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的身体成了战场,两个时空的混乱能量在他体内疯狂交锋、融合。
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但他紧咬着牙关,凭借一股惊人的意志力,维持着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
“引导……它们……”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清寒……帮我……引导……”
苏清寒脸色煞白,双手飞速变幻印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以自身灵力为引,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纵一叶扁舟,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流,试图让它们按照林砚卿的意志,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定的“通道”。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林砚卿立刻就会被失控的能量撕成碎片,连灵魂都可能湮灭。
时空的夹缝,意识的奇点
在极致的痛苦中,林砚卿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色彩失去了意义,声音扭曲变形,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
他“看”到古老的姑苏城墙在炮火中崩塌,又“看”到现代的高楼大厦在无形的冲击波中玻璃碎裂、钢筋扭曲。
他“听”到鞑靼骑兵冲锋时野兽般的嚎叫,与都市街头人群惊恐的尖叫重叠在一起。
毁灭的景象交织,构成一幅末日般的图景。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彻底吞噬时,一个奇异的“点”出现了。
那是一个微小的,却无比稳定的光点。它不属于古代,也不属于现代,它仿佛是所有混乱的交汇处,却又超然于其上。
是“锚点”!
以他自身的血脉和意志为核心,在两个世界的崩塌之力中,硬生生创造出的一个平衡支点!
他的意识猛地向那个光点集中。
古代姑苏,城墙缺口
“轰隆——!”
一段饱经摧残的城墙,终于在连续的重击下轰然倒塌,露出一个数丈宽的缺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鞑靼精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发出兴奋的嘶吼,潮水般涌来。
“堵住缺口!”林砚卿(古)嘶声力竭,带着亲卫冲向那死亡之地。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林砚卿(古)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洪流的礁石,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冲击。他的手臂早已麻木,只是本能地挥舞着兵器。
现代姑苏,林氏老宅
悬浮在半空的林砚卿(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痛苦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虚空的清明与古老。左眼映照着书房的景象,右眼却仿佛倒映着古代的战场烽火。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中缓慢而坚定地划动。没有触碰任何实物,但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书房内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些狂暴的能量流仿佛找到了统帅的士兵,开始有序地环绕着他流动,在他与虚空之间,构建起一条模糊不清、却真实存在的“桥梁”。
“连通了……”苏清寒难以置信地喃喃,她能感觉到,老宅外那毁灭性的地脉紊乱,似乎被这条突然出现的“桥梁”分流了一部分,虽然依旧危险,但那种即将彻底崩溃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古代姑苏,城墙缺口
就在林砚卿(古)力竭,眼看就要被数把弯刀同时劈中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鞑靼士兵,脸上的狰狞表情凝固了,他们挥下的弯刀,在距离目标仅剩寸许的地方,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再难寸进。
不仅仅是刀剑,所有飞射的箭矢,崩落的碎石,甚至扬起的尘埃,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只有林砚卿(古)还能动。
他惊愕地看向四周,然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他仿佛看到,在硝烟弥漫的浑浊天幕之上,有一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正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与他遥遥对视。
是“他”。
那个身处未来,却与他共同承担着宿命的“自己”。
一股全新的力量,清冽而磅礴,如同甘泉注入他干涸的经脉,驱散了疲惫和绝望。他福至心灵,将手中那柄饱饮鲜血、已然卷刃的长剑,重重插进脚下的城墙砖石之中!
“以此身为界——”
他朗声长吟,声音穿透了凝滞的战场,带着一种源自血脉、贯通古今的威严:
“护我姑苏,万世安宁!”
“嗡——!”
以剑尖为中心,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掠过整个城墙缺口,继而覆盖了整段城墙。光晕所过之处,燃烧的火焰无声熄灭,崩塌的砖石停止滑落,受伤的士卒感到一股暖流抚过伤口。
那不是攻击,是最纯粹的守护之力,源自两个林砚卿以生命为赌注,跨越时空建立的“锚点”与“通道”。
鞑靼人的攻势,在这超乎理解的力量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他们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为何必胜的局面会突然逆转。
现代姑苏,林氏老宅
悬浮的林砚卿(现)缓缓落回地面,身体微微晃动,被苏清寒及时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书房内狂暴的能量逐渐平息,虽然地脉的紊乱并未完全消失,但最危险的爆发期,似乎过去了。老宅的守护光晕重新稳定下来,虽然黯淡,却不再闪烁。
“成功了……吗?”苏清寒声音带着颤抖,扶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凉和虚弱。
林砚卿(现)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遥远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正在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宁静,从时空通道的另一端隐隐传来。
他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混合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释然。
“暂时……守住了……”
话音未落,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黑潮般涌上,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条连接着古今、由他和另一个“自己”共同维系的脆弱通道,依然存在。
宿命的交汇并未结束,这只是两个时空,漫长抗争中,一个喘息的机会。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已然付出,而未来,依旧迷雾重重。
(第三卷 第16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