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的天,又恢复了澄澈。
那片压在亿万生灵心头的血色天穹,连同那道魔神般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吹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东域史册的圣王降临,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那股深入骨髓的战栗,那份灵魂被碾碎的余悸,却清晰地告诉每一个人,那不是梦。
一位圣王,真的来过。
然后,他没了。
青云宗主峰之上,宗主李青玄和几位太上长老,还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是石雕。
良久,一位太上长老的喉咙里,发出了“咯”的一声,像是卡了几个世纪的齿轮终于转动。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茫然。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的大脑,都还是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那尊不可一世的血海之主,祭出了毁天灭地的血海汪洋。
然后,一头金色凤凰升起,将血海焚尽。
他们看到那尊圣王凝聚了洞穿天地的白骨长矛。
然后,那个黑衣青年,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指。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圣王,那个在传说中,滴血便可重生,神魂万古不灭的至高存在,就那样被一根手指,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干净地抹掉了。
连一粒尘埃,一缕气息,都没有剩下。
“咕咚。”
李青玄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颤抖着,将视线从空无一物的天空,缓缓移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青竹峰。
恐惧。
比刚才面对圣王威压时,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惧,从他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后,源自本能的敬畏与颤栗。
青云宗,到底请回来了一尊什么样的存在?
……
青竹峰,白玉广场。
秦瑶的小脸煞白,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作为曾经的皇朝公主,她对圣王之威的恐怖,比东域任何修士的理解都要深刻。
就在血海之主降临的那一刻,她以为末日来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将她的认知,连同她的世界观,一起撕得粉碎。
这就是师尊口中的“陪练”?
这就是师尊说的“第一课”?
她的目光,呆呆地看着那两道从天空中缓缓飘落的身影。
一个黑衣金瞳,神情淡漠,仿佛只是出门掸了掸灰尘。
一个白衣金发,却在伸着懒腰,满脸的意兴阑珊。
“唉,没劲。”
萧尘落在地上,撇了撇嘴,冲着林炎抱怨道:“大师兄,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好歹让我跟他过两招啊。我刚想试试新悟出的火莲,你就把人给点没了。”
林炎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八师妹,你没事吧?看你吓得。”萧尘晃到秦瑶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我……我没事……”秦瑶的声音还在发颤,她看着萧尘,又看看林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该说什么?
恭喜师兄一指点杀圣王?
还是感慨师兄的火焰真是厉害,焚干了血海?
任何语言,在刚才那颠覆常理的一幕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习惯就好。”萧尘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以后这种事多着呢,师尊他老人家最喜欢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我们当陪练了。”
“还有个跑了。”
一直沉默的顾倾城,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莫凡也扛着锤子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附和:“对,我感觉到了,刚才有两个很强的气息,一个没了,另一个一下子就消失了。”
秦瑶的心猛地一跳。
两个?
刚才那般恐怖的存在,竟然有两个?
就在这时,那道平淡而温和的声音,再次在他们几人的脑海中响起。
“嗯,另一个聪明点,自己跑了。”
是师尊的声音!
“你们几个,做的不错。”
“秦瑶,看清楚了吗?在我青竹峰,麻烦,从来都不是麻烦。”
秦瑶身体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
她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更是师尊在用一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为她驱散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再也无需恐惧,再也无需逃亡。
因为,她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靠山。
她对着世界树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弟子,明白了。”
……
遥远的西漠与东域交界处,一处荒芜的乱石谷底。
空间一阵扭曲,一道黑影狼狈不堪地跌落出来,正是影猎者。
他一落地,便“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
那不是受伤,而是他自己逼出来的。
“断!”
他双手飞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口金色的圣王精血在空中燃烧,化作一个诡异的符文,最后猛地炸开。
影猎者再次喷出一口血,脸色瞬间萎靡了下去,整个人的气息都衰落了一大截,仿佛修为都从圣王境一层跌落了下去。
但他顾不上这些,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庆幸。
他动用了本命禁术,自损道基,强行斩断了自己与那片区域,与那件事的所有因果联系。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黑衣青年……那根手指……那缕赤金色的火焰……
仅仅是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他的圣魂都在疯狂地颤抖,发出恐惧的哀鸣。
怪物!
那根本不是人!那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天道山的情报,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猎杀青竹峰弟子?那他妈是去给怪物送点心!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漆黑的传讯玉符,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道混合着恐惧与疯狂的神念,打了进去。
“任务失败,目标……不可力敌……血海……已陨……重复,血海已陨!速撤!速撤所有……”
神念还未传完,他便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剧变,一把捏碎了玉符,再次撕开空间,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开始了亡命奔逃。
……
青竹峰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圣王喋血,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都过来。”
陆长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林炎、萧尘、顾倾城、莫凡,还有依旧有些拘谨的秦瑶,都来到了世界树下。
他们依旧看不见师尊的身影,只能看到那张空荡荡的摇椅。
三滴散发着不朽神辉,仿佛蕴含着一个宇宙生灭的金色血液,和一片晶莹剔透,烙印着菩提树影的茶叶,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炎,萧尘,顾倾城,这三滴仙王精血,你们一人一滴,拿去淬炼肉身。”
“秦瑶,你根基未稳,先用这片悟道古茶树叶泡水喝,稳固心神,参悟功法。”
陆长风的声音随意得像是打发邻居家小孩几颗糖果。
可“仙王精血”四个字一出,饶是林炎和萧尘,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仙王!
那是凌驾于圣王,大圣,乃至大帝之上的传说境界!
一滴血,便可压塌万古,磨灭星河!
师尊,竟然随手就拿出了三滴?
秦瑶更是已经麻木了。
仙王精血……悟道古茶树叶……
她感觉自己拜入的,可能不是一个宗门,而是一个神话。
萧尘看着那滴金色的血液,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浩瀚力量,忍不住咂了咂嘴,开口问道:
“师尊,刚才那个跑掉的家伙,是什么来头啊?要不要我去把他抓回来?”
摇椅轻轻晃动,陆长风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一个叫天道山的组织派来的赏金猎人罢了。”
“不用管他,估计以后,他们还会派些更烦人的苍蝇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