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尤里要离开了。老秀才把那本残缺的《论语》送给了他,书里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老板娘装了袋炒花生,说路上饿了能垫垫;阿婆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要好好吃饭。尤里站在镇口回望,老槐树下的人们还在忙碌,炊烟在蓝天下袅袅升起,像条温柔的线,把每个人的日子串在了一起。
他踏着新抽芽的青草往远方走,衣袍上还沾着柳溪的尘土,怀里的书册沉甸甸的。风拂过耳畔,带来了麦田的清香,也带来了人间烟火的气息。尤里忽然笑了,原来玉帝说的“修行”,从不是要勘破这人间百味,而是要学会在苦里尝甜,在离中惜聚,在这短短几十年的光阴里,把每一分滋味都活得真真切切。
前路还长,他知道还有更多的味道在等着他——或许是江南水乡的雨巷里,撑伞女子眼角的温柔;或许是塞北大漠的风沙中,戍边将士酒后的豪言;又或许,只是某个寻常人家的灶台边,一碗热粥蒸腾的雾气。但无论是什么,尤里都准备好了,带着柳溪的馈赠,带着这一路尝过的滋味,慢慢走,细细品,把这人间的修行,认认真真地走下去。
尤里盘坐在青峰山的云坪上时,指尖正凝着一缕新成的灵力。那灵力不再是初入筑基时的锋芒毕露,流转间竟带着几分温润,像被溪水打磨过的玉石,触到掌心时,甚至能品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他微微睁眼,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人间市集上,那个捏糖人的老汉说过的话:“糖要熬得久,才会甜得绵密。”
彼时他刚结束三年化凡历练,褪去青布长衫换回道袍的那天,山门的石阶上还沾着人间的尘土。他原以为这三年不过是遵循师门规矩——修真者筑基前需入凡尘体悟世情,美其名曰“炼心”,实则在他看来,倒不如闭关苦修来得实在。毕竟,那些柴米油盐的琐碎、生离死别的悲戚,于提升修为有何益处?直到此刻灵力在经脉中流转,他才惊觉,自己体内的灵力竟比闭关苦修十年的同门更加凝练,尤其是心境,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淘洗过,澄澈得能映出云影。
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尤里的思绪飘回那个江南的梅雨季。他那时化名“阿木”,在苏州城的绸缎庄当学徒,每日里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去进货,指尖总沾着绸缎的柔滑与雨水的微凉。有天夜里,他替掌柜看店,撞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妇人,攥着个蓝布包在柜台前徘徊许久,最终怯生生地问:“能、能把这匹云锦剪半尺给我吗?”那云锦是贡品,一尺的价钱够寻常人家活半年。妇人解开布包,里面是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还有半截绣了一半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
“我家娃快周岁了,”妇人红着眼圈,“他爹在码头扛活摔断了腿,我想给娃做双像样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