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吧”一声。
办公位上,低垂着头的萩原研二猝然捏断了手里的圆珠笔。
但他好像没有感觉到折断笔杆刺破掌心的疼痛,甚至手指愈发用力,好像这样就能拼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汹涌狂浪一样。
但这显然是无效手段。
耳机还嵌在耳中,那头青年艰涩又痛苦的声音像是含着一口玻璃渣,让萩原研二近乎嗅到了腥甜的血腥气。
如果说在最初听到银发友人通过言语误导诸伏景光,说他跟他们已经“决裂”的时候,萩原研二还能按住自己有些动摇的理智,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小风和的剧本。
可当他听到后续青年忽然失控,并且脱口而出自己曾在“那间地下室”里的遭遇时——
他便极其清晰的听见了脑海中属于理智的断弦声。
这些哀鸣的倾倒真的是青年的演技高超?
浴室里湿漉漉青年迷茫惊讶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回响——
“阵平、研二……你们做了什么?我不是应该在地下室里么……”
萩原研二从紧咬的后槽牙中挤出这二者间的共同点:“地、下、室。”
所以当时青年的记忆回退,是停留在了自己被锁在地下室里的那段暗色时光?
因此才会那样仓惶,哪怕在他们面前强装镇定,也还是会在他触碰到那枚锁环时控制不住的条件反射,反应激烈异常。
因为那对锁环是那个男人折磨他的最典型物品。
……可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青年的第一反应都是借着“恶作剧”的名义,想要向他们隐瞒自己所经受过的噩梦。
“hagi。”
萩原研二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倒映出卷发幼驯染刚出勤回来的身影。
松田阵平看着他现在的样子,仿佛见到了一只无声低吼着咆哮伤痛的野兽。
可好友今天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唯一能让他产生这种剧烈变化的就只有……
“松开。”松田阵平沉声说着,手上已经行动,用力掰开了萩原研二见血的那只手掌。
他没有立刻询问好友都听到了什么,只是垂着眼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确保没有什么大问题。
然后才道:“你的这只手是用风和给的药痊愈的,你应该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
萩原研二身体蓦然一僵,半晌后,他强行松懈下指间青筋暴露的力道,疲惫站起身来。
他把耳机摘下来,郑重又沉重的放在桌上,如同对待一把世间仅存的、能够开启另一个隐秘世界的钥匙。
而后低着头,沙哑道:“我去上个药。”
“嗯。”
松田阵平目送好友转身迟缓走向办公室里放着应急药箱的位置,旁边有同事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关心询问了两句。
萩原研二的脸色实在很差,想藏都藏不住,只强颜欢笑的敷衍了几句,就沉默着以气场拒人以千里之外。
这真是很少见的场景,叫周围的同事集体开始怀疑是不是世界末日了。
松田阵平心思沉沉,将目光放在了桌上那枚耳机上,如同在注视着某种一旦打开就命运莫测的潘多拉魔盒。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甚至都没带多少犹豫。
入耳即是青年带着痛颤的发闷呻吟声,和诸伏景光惊慌失措紧张万分的呼喊。
“风酱——这是怎么回事?!”
银发青年单膝跪在层层叠叠着的枯叶之上,一只手勉强撑住地面,指甲缝隙里都抠进了尘泥。
但他很快又是猛烈一颤,这次连支撑的动作都维持不住,径直脱力朝地上栽去。
诸伏景光及时接住了倒下的青年,把人紧紧抱了个满怀。
死死收缩的瞳孔因为接收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还残留着青年方才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绝望悲泣时的残影。
“风酱、风和!”
然而刚刚还能勉力同他倾诉自己过往痛楚的青年,现在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一样。
冰眸涣散,十指抽搐。
诸伏景光察觉到他隐隐痉挛的身体,余光中瞥见青年手腕上的那抹冷光亮色,蓝灰瞳仁骤然凝固。
能够远在天边控制影响青年的手段——也就只此一家了。
“琴酒……!”
这一声痛恨到巴不得啖其血肉,顺着青年衬衫衣领内侧薄纸一样的迷你窃听装置,极其清晰的铭刻在松田阵平的心头。
——琴酒。
那个黑衣杀手。
松田阵平默默咀嚼着这个陌生又另类的代号,握拳冷静站在办公桌前。
至于墨镜下的眼神如何杀机四溢怒火翻腾,就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寻寻觅觅了这么久,知情的好友们费尽心思对他们隐瞒着的情报……此时总算向他们揭开了神秘一角。
而被不知不觉偷走重要消息的诸伏景光眼下却顾不得许多了。
他的心神全然被怀里意识朦胧沉坠的青年拉扯,等注意到异样时——一个不知在何时出现,手里攥着铁锹的陌生男人已经大喊着朝他拔腿冲了过来。
简直像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天选犯罪分子一样。
诸伏景光警戒的神经瞬间拉响警报。
他掀起眼皮瞥见男人额头上溅到的新鲜血迹,又捕捉到那把铁锹边缘沾染着的泥土,眨眼之间已在对方头顶标记了“杀人埋尸”的标签。
事情就是接二连三的冲击而来。
相当不巧,看起来他和青年是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个犯罪者的警戒圈当中。
而现在,这个自不量力的犯罪者看见青年忽然失去意识,终于敢大着胆子露出马脚。
“……”
半跪在地上的凤眼男人下意识搂紧怀中青年,眼皮掀起的弧度却冷得叫人心惊,宛如守护着珍宝却被人打搅触怒的巨龙。
来人实在太会挑选时机,以至于那本该倾泻给某人的滔天杀念,一下子就转移倒灌在了对方身上。
“砰——!”
毫无遮掩的巨大轰鸣声呼啸着掠过恶意满满的眉眼耳侧,迅速在静谧的森林之中惊起一片候鸟。
也劝止住了罪孽者前扑的马蹄。
“……?!”
一直在聆听着这边动静的松田阵平耳朵微痛,却是陡然屏住了呼吸。
说真的,这样看不见画面的旁听,总能轻易引起听者胡思乱想的恐怖猜测。
怎么会突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吼叫?
是谁开的枪?
景光该不会怒火上头直接把这个撞在枪口上的家伙给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