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戳在冰冷的手机输入框上，僵了足有三秒。
钢化膜传来的凉意试图钻进皮肉，却丝毫压不住胃里那股一个劲儿往上翻的空洞。
连那种“牢牢攥着别人情绪命门”的实在感，也快要从指缝里溜走了。
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活像块用了多年的老砖头，坠得手腕阵阵发酸。
我猛吸一口快要燃尽的烟，将发烫的烟蒂摁灭在堆满烟灰的泡面桶盖子上，随即用指腹狠狠按下了屏幕上的“添加到通讯录”。力道之大，让整个屏幕都跟着晃了晃：
“他娘的，总得找点新鲜玩意儿，填填心口这道越来越宽的缝，不然真他妈要憋出内伤了。”
同事刘姐那条热情洋溢的推荐还挂在联系人列表的最顶端：
“柳青青，26，自媒体博主，特别会穿会打扮，性格活泼开朗！你们年轻人肯定合得来！”
后面还跟着个咧着嘴傻笑的表情符号，显然在她老人家眼里，这姑娘跟我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哪里知道，我现在对“活泼开朗”的唯一解读，就是“容易拿捏、不费脑子”。
好友请求几乎是被秒通过的。
我立刻像潜水员扎进海里一样，一头扎进了她的朋友圈。一股浓烈到呛人的“表演”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我把刚才吸进去的烟都给呛出来——最新一条动态是半小时前发布的江边书店“打卡”九宫格。
照片里，她穿着一件设计感十足的露背米白色针织裙，后背的系带松松垮垮地挂着，长发被刻意拨到一侧，锁骨上那条细巧的项链在光线下闪得刺眼。手里做作地捏着一本《局外人》，书页反扣着，姿态摆得跟庙里求签似的，纯粹是个道具，压根没打算翻开。
配文写着“周末躲在书里的世界真清净”，下面有人评论问她“最喜欢书里哪一段？”，她只回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猫咪表情包，连敷衍都懒得走心。
继续往下翻，全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戏码：
健身房的怼镜自拍只肯露出精心勾勒的腰线，那马甲线p得比钢板还硬朗，身后的健身器材上却连一滴汗渍都找不到，配文是“自律带来终极快乐”；
晒自己领养的橘猫，偏偏只拍猫睡在显眼的LV定制猫窝里，logo拍得比猫主子还清晰。
品牌合作的开箱视频里，口红只涂了半张嘴，对着镜头元气满满地喊口号，背景里那个乱得像遭了贼的化妆台一角，唯有镜头能捕捉到的区域，工整地摆着三瓶限量版香水，标签全部精准地朝向镜头。
每一张图片的滤镜都调校得像廉价的彩色塑料糖纸，皮肤白得失真，氛围甜得发腻。
就连她展露的笑容，那苹果肌扬起的弧度都仿佛对着镜子演练过千百遍，嘴角上扬的角度精准得像是用量角器比划过。
我像摊烂泥一样窝在沙发里，腿上搭着条大学时期用到现在的旧毯子，边角早已磨得起球，跟我眼下这日子一样粗糙不堪。
“扫。”我对着手机吐出一个简单的指令。
系统界面应声弹出，关于柳青青的数据流单薄得像层蝉翼，连藏着的那点小心思都浅显易懂，比学生时代没写完的暑假作业还要敷衍：
【柳青青，身份证年龄28，对外坚称26，年龄焦虑严重】
【职业真相：所谓时尚博主，粉丝数三十二万注水严重——其中十八万是采购的僵尸粉，商业推广视频平均转化率不足1%，最新一条视频播放量勉强突破五千】
【情感履历：至少七段以上，最短恋情仅维持十二天，分手原因系男方未在其生日视频下点赞评论，认为“不被重视，丢了面子”】
其中被标红的“表演型人格障碍倾向”条目格外醒目：
每隔半小时必刷新一次朋友圈，点赞数若低于一百会焦虑到补妆重发；
与人线下交谈时习惯性举着手机录像，美其名曰“记录生活点滴”，实则为剪辑“众星捧月”片段发布至粉丝群；
共情能力堪比顽石——闺蜜失恋痛哭流涕寻求安慰，她拍下对方哭花妆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心疼我的宝”，转头便与旁人吐槽“戏真多，矫情得要死”。
她的核心需求更是直白得令人发笑：
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展示型男友”——必须能带她出入高端场所提供拍摄素材，必须按月赠送名牌礼物，必须秒赞其每一条朋友圈。恋爱体验本身无关紧要，哪怕一周只见一次面也行，核心功能是“可供炫耀”。
最耐人寻味的是系统对她关于我的定位分析：
新纳入考察的相亲对象。因我朋友圈仅展示过两次家常早餐和一篇技术文章，便被简单归类为“月薪万元左右的普通工薪阶层”，随手扔在备胎候选池的边缘位置。
系统甚至截取了她与闺蜜的私聊记录佐证：“长相还行但没啥存在感，属于实在没人撩了才会考虑的后备选项。”
我把手机扔回茶几，嘴角扯了扯，连一声冷笑都懒得施舍——又是个活在他人眼光里的空心傀儡，段位比林薇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秦雪的心思如同幽深迷宫，需要耐心摸索；赵清妍的温柔是糖衣包裹的银针，得小心翼翼拆卸。而这个柳青青？ 她的欲望和浅薄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像超市货架上标好价格的糖果，一眼就能望到底。
可偏偏是这种“肤浅”，正合我当下的胃口。
跟她周旋，无需揣摩潜台词，不必担心触碰雷区，简直像玩一款无脑的割草游戏，鼠标点点就能清屏，正好用来放松因应对秦雪而始终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