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夜诡影,人面兽心
初冬的雨是带着刀子来的,傍晚时分卷着朔风,狠狠砸在青溪镇的黛瓦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整个镇子的暖意都砸碎。清砚坐在竹亭里,看着亭外的新竹在风雨中瑟缩。才两个多月,焦桩上的新枝刚长到一人多高,竹身还泛着嫩青,叶片被雨水打得翻卷,却倔强地不肯弯折——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依旧憋着一股劲。
她指尖的竹青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微薄的妖气顺着雨丝渗入土壤。这场雨又急又冷,新竹的根须还嫩,淋得久了怕是要冻伤。她守在这里一百三十年,早已把竹林的枯荣当成了自己的呼吸,每一片叶的颤动,都能牵动她的心。
“清砚姐姐!”
阿禾顶着件过大的蓑衣,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竹林。蓑衣的边角淌着水,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裤腿早已湿透,冻得她嘴唇发紫。她跑到竹亭下,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把布包递过来,声音带着哭腔:“王先生让我给你送的,说……说这草药煮了能驱寒,竹林里湿气重。”
清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里面的草药散着艾草和陈皮的混合香气,确实是驱寒的方子。她抬头看向阿禾冻得通红的脸颊,伸手拢了拢她的蓑衣领口:“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让王先生自己来?”
“王先生说他要给学堂补窗户,”阿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王先生的敬重,“今天学堂漏雨,王先生冒着雨修了一下午,衣服都湿透了。他还问我,你平时都在竹林哪处待着,巡逻的村民什么时候换班,说想过来帮着守竹林,多个人多份力。”
清砚的指尖微微一顿。苏文烬的欺骗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没拔出来,让她对过分的“善意”总带着几分戒备。王先生代课这两个月,确实做得无可挑剔——修补学堂,给穷孩子垫付笔墨钱,帮村民写书信算账目,甚至会带着孩子们来竹林认草药,教他们“君子当护生”。可越是这样完美,越让她心里隐隐发沉。
“我大多时候在竹亭附近,”她不动声色地回答,“巡逻的子时换班,不用麻烦王先生,村民们都安排好了。”
“好嘞!”阿禾没察觉出异常,又想起什么,“王先生还说,等雨停了,要教我们画竹林,说要把竹君姐姐的样子画下来,让大家都记得你的好。”
清砚笑了笑,没再接话。看着阿禾顶着蓑衣跑远的背影,她打开布包,凑近鼻尖闻了闻。草药的香气很纯正,没有夹杂其他异样的味道,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
雨势越来越大,风卷着雨丝灌进竹亭,打湿了她的衣角。她起身走出竹亭,白衣在雨夜里泛着冷光。雨水落在她身上,却不沾衣料,顺着轮廓滑落,像她此刻的心境,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她沿着竹林的小路慢慢走,妖气扩散开来,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竹林里很静,只有风雨拍打竹叶的声响,还有村民巡逻的脚步声从西边传来,沉稳而有规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越收越紧。
走到竹林深处,那株化形的焦桩旁,她停下脚步。焦桩上的新枝长得最粗壮,已经快有她的腰那么粗,竹节分明,叶片青翠欲滴。她指尖抚过竹身,妖气顺着指尖涌入,确认竹根安然无恙。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竹林东边传来。
那脚步声很轻,被风雨声盖着,若不是她听觉异于常人,根本察觉不到。而且,这脚步声带着几分急促,还刻意踩着地上的枯枝,像是在掩盖行踪。更重要的是,走在前面的人,脚步轻而稳,对竹林的地形异常熟悉——像是经常来的人。
清砚立刻隐了身形,躲在焦桩后面,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大概四五个人。他们避开了村民巡逻的路线,径直朝着新竹最密集的地方走来。
“王先生,你确定这新竹真能卖那么高价钱?”一个粗哑的声音压低了嗓门,带着几分不耐烦,“这鬼天气,淋得我浑身发冷,要是不值钱,我可跟你没完。”
王先生?
清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他。
“张老板放心,”王先生的声音传来,和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贪婪和急切,“这是百年楠竹的根芽,质地比普通楠竹坚硬十倍,京城的达官贵人就认这个,用来做手杖、摆件,甚至炼丹,都是上等材料,价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那妖呢?”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问道,透着阴狠,“你说这竹妖修行百年,妖丹能增寿,要是能抓住她,可比竹子值钱百倍。”
“放心,我都打听好了,”王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竹妖每晚都在竹林深处修炼,村民们子时换班,现在正是空档。我们先砍几株最粗的,再用备好的黑狗血和桃木枝设个陷阱,她肯定会出来阻止,到时候咱们就趁机抓住她,取了妖丹!”
躲在焦桩后的清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给孩子们讲“曾子杀猪”“君子不欺”的王先生,竟然藏着这样一副嘴脸。他表面上关心竹林,关心她,甚至送药驱寒,暗地里却在打探她的行踪,勾结外人,想要偷砍新竹,还要取她的妖丹。
人心隔肚皮,永远不会知道人心有多么的险恶。
这句话她以前听林伯说过,那时只当是老人的告诫,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重量。苏文烬的贪婪是明晃晃的,带着官老爷的傲慢,可王先生的恶,却是藏在温柔的面具下,像毒蛇一样,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他每天教孩子们分辨善恶,自己却在做最恶毒的事;他接受村民们的敬重,却转头就要毁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竹林。
“动作快点,别磨蹭!”王先生的声音压低了些,“砍完就布置陷阱,别等巡逻的过来了。”
很快,斧头砍竹的“咚咚”声响起,刺耳得像是要割裂雨夜。清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株被砍的新竹正在发出痛苦的颤抖,竹根在土壤里挣扎,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生命力一点点流逝。那是她看着发芽、看着长大的新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此刻却被人硬生生砍断,疼得她心口发紧。
“住手!”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从焦桩后走出来。白衣在雨夜里像一团雪,眼神却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先生等人吓了一跳。张老板和他带来的打手们停下斧头,转头看向清砚,眼神里瞬间燃起贪婪的光。王先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甚至挤出了一丝虚伪的笑容:“竹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家园,我为何不能在?”清砚的声音冰冷,目光像利刃一样扫过王先生,“你教孩子们要爱护草木,自己却挥斧砍竹;你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却勾结外人,行偷窃之事,这就是你教给孩子们的道理?”
王先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知道再也瞒不下去,索性撕破了伪装。平日里温和的眼神变得阴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竹君,明人不说暗话。这楠竹价值连城,你一个妖,守着也是浪费。不如卖给张老板,你我都能得一笔好处,何乐而不为?”
“好处?”清砚冷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你所谓的好处,就是毁掉青溪镇的屏障,取我的妖丹?王先生,你穷了一辈子,教书育人,难道就只教会了自己贪婪?”
“穷?”王先生像是被刺痛了,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教了二十年书,一辈子清苦,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粗粮淡饭,而你呢?守着这片宝贝竹林,吸收日月精华,长生不老,凭什么?!”
他指着清砚,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嫉妒:“我早就知道你是竹妖!我查了半年,才知道楠竹嫩芽能炼丹,你的妖丹能增寿!只要抓住你,卖掉你和这些竹子,我就能飞黄腾达,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那些村民的死活,那些孩子的教育,关我什么事?!”
张老板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清砚,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果然是修行百年的妖,这灵气,这容貌,真是极品。王先生,别跟她废话了,动手!”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三个打手立刻举起斧头和木棍,朝着清砚冲了过来。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下手又快又狠,斧头带着风声,直劈她的要害。
清砚侧身躲开,指尖凝聚起妖气,对着冲在最前面的打手弹去。一道绿光闪过,那打手惨叫一声,手腕瞬间红肿,斧头掉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另外两个打手见状,反而更凶狠地冲了上来,木棍朝着她的头顶砸下。
清砚眼神一冷,抬手一挥,周围的新竹突然动了起来,竹枝从地上冒出来,像鞭子一样抽向打手们。可这些新竹毕竟还嫩,竹枝不够坚硬,一棍下去,竟被打断了好几根。看着断裂的竹枝,清砚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妖气瞬间暴涨。
“啊!”
打手们被竹枝抽得连连惨叫,身上布满血痕,却依旧不肯退缩。张老板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黑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是黑狗血,妖物最忌讳的东西。他朝着清砚泼了过来,黑狗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腥臭。
清砚连忙后退,躲开了大部分,却还是有几滴溅到了衣袖上。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传来,白衣被溅到的地方瞬间发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妖气也滞涩了几分。
王先生见状,立刻喊道:“她怕黑狗血!快用桃木枝捆住她!”
打手们立刻从背上抽出桃木枝,朝着清砚围了过来。清砚的修为虽深,却最怕这些至阳至烈的东西,加上刚才被黑狗血所伤,动作慢了几分,胳膊被桃木枝划了一下,顿时起了一道红痕,疼得她眉头紧皱。
“清砚姐姐!”
阿禾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柴刀,朝着张老板冲了过去:“不许伤害清砚姐姐!”
张老板被吓了一跳,反手一推,阿禾踉跄着摔倒在泥水里,柴刀也掉了。她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冲上去,却被王先生一把抓住了胳膊。
“阿禾,别闹!”王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是妖,是害人的东西,我们是在除妖!”
“你骗人!”阿禾哭着挣扎,“清砚姐姐不是妖,她是保护我们的竹君!你才是坏人,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王先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阿禾会突然出现,还戳穿了他的谎言。他狠狠推了阿禾一把,阿禾再次摔倒,额头磕在石头上,渗出了血珠。
“阿禾!”清砚见状,瞳孔骤缩,心中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她不顾桃木枝和黑狗血的伤害,妖气暴涨,周围的新竹疯狂生长,竹枝变得粗壮坚硬,像无数条鞭子,朝着王先生等人狠狠抽去。
“啊!我的腿!”
“救命!”
打手们惨叫着被竹枝缠住,骨头都被勒得咯咯作响。张老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根粗壮的竹枝绊倒,摔在泥水里,黑狗血洒了自己一身。
王先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输了,趁着混乱,偷偷往后退,想要溜走。
“你想去哪?”清砚的声音像冰一样,冻得他浑身一僵。
他转过身,看着清砚一步步朝他走来,眼神里满是恐惧。“竹君,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吧!”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把他的脸弄得狼狈不堪,“我是一时糊涂,被钱财冲昏了头,求你看在我教过孩子们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
清砚看着他这副嘴脸,心里只剩下厌恶。“你教孩子们诚实,自己却谎话连篇;你教孩子们善良,自己却心狠手辣。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表,更不配被原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村民们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竹君!出什么事了?”“阿禾!你在哪?”
是林伯带着巡逻的村民赶来了。他们听到了阿禾的哭声,担心出事,立刻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愣住了——被绑在竹枝上的打手,摔在泥水里的张老板,跪在地上磕头的王先生,还有额头流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禾。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看到地上被砍断的新竹,还有清砚衣袖上的黑痕和胳膊上的红伤,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伯,王先生是坏人!”阿禾哭着跑过去,扑进林伯怀里,“他勾结外人来砍竹子,还想抓清砚姐姐,用黑狗血泼她!”
村民们一听,都炸开了锅。他们看着王先生,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乐于助人的王先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王先生,这是真的?”林伯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和痛心,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亲自请来的代课老师,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王先生还想狡辩,张老板却已经吓破了胆,哭喊着说:“是他!是他让我们来的!他说这里的竹子值钱,还有个竹妖,取了妖丹能增寿!都是他策划的!”
证据确凿,王先生再也无法抵赖,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村民们愤怒了,纷纷指责起来。“你这个畜生!我们待你不薄,你却背叛我们!”“你怎么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孩子?”“太过分了!这种人不能饶了他!”
李大叔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狠狠踹了王先生一脚:“你连苏文烬都不如!苏文烬好歹是明着坏,你却披着人皮暗地里捅刀子!”
清砚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悲凉。她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痕,还有地上被砍断的新竹,只觉得人心的险恶,比黑狗血和桃木枝更伤人。苏文烬的背叛,让她防备官绅,可王先生的欺骗,却让她连身边的人都不敢再轻易相信。
雨渐渐小了,风也停了。村民们把王先生、张老板和打手们都绑了起来,准备天亮后交给官府。林伯让村里的郎中给阿禾处理了额头的伤口,又看着清砚胳膊上的伤,满脸愧疚:“竹君,是我们识人不清,让你受委屈了。”
清砚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怪你们。人心隔肚皮,他伪装得太好了,就连我,也没察觉出他的恶意。”
“是啊,人心隔肚皮。”林伯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感慨和无奈,“我们防备着当官的,防备着外人,却没想到,最该信任的身边人,反而藏着最毒的心。”
村民们也都沉默了。经历过苏文烬,又遇到王先生,他们心里的防备越来越重,可也越来越迷茫——到底该相信谁?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竹林里。清砚蹲在那株被砍断的新竹旁,指尖泛着竹青色,妖气一点点渗入断裂的竹身。可这一次,竹身的枯萎速度太快,她的妖气只能勉强保住竹根,竹身却再也无法复原。
“竹君,这株竹子……”一个村民看着枯萎的新竹,脸上满是心疼。
“根还在,明年春天会发芽的。”清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竹子可以再生,可人心的伤痕,却没那么容易愈合。
阿禾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带着愧疚:“清砚姐姐,对不起,我不该相信王先生,还把你的行踪告诉他。”
清砚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额头上的纱布,心里一软:“不怪你,是他太会骗人了。”
“那以后,我们还能相信别人吗?”阿禾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
清砚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带着经历过背叛后的沧桑,却又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暖意:“我不知道。人心太复杂了,我们永远不知道笑着靠近的人,心里藏着什么。但我们不能因为被欺骗过,就关上所有的门。”
她指着不远处正在修补篱笆的村民:“你看林伯,看李大叔,他们还是愿意为了竹林付出;你看那些孩子,他们依旧会相信善良。我们可以防备,可以谨慎,但不能丢掉信任的勇气。就像这竹林,就算被烧过,被砍过,还是会努力发芽生长。”
阿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紧紧攥住了清砚的手。她知道,清砚姐姐虽然被伤害了,却没有变成像王先生那样的坏人。
天亮后,村民们把王先生等人押往县城。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顺利。县城里的主簿收了张老板家人的贿赂,又忌惮张老板背后的势力,竟颠倒黑白,说王先生是“为民除妖”,只是被妖物迷惑才犯了错,判了他流放边疆;张老板和打手们则只判了轻微的罚款,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消息传回青溪镇,村民们都炸了锅。李大叔气得要去县城告状,却被林伯拦了下来:“我们没钱没势,告了也没用,反而会被他们报复。”
看着村民们脸上的失望和愤怒,清砚心里五味杂陈。她终于明白,人类的公道,有时比人心还要脆弱。王先生的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她这个“受害者”,却依旧要背负着“妖”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接下来的日子,青溪镇变了。村民们巡逻的队伍加了倍,白天晚上都有人守着竹林,对陌生人的态度也变得格外警惕,甚至有人提议,以后不让外人进镇。学堂里的孩子们,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活泼,上课时总是低着头,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戒备。
阿禾也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相信别人,遇到陌生人会下意识地躲在清砚身后,也不再轻易跟人提起王先生。只是每天放学,她还是会来竹林找清砚,给她带一块糕点,或者默默陪她坐一会儿。
清砚的伤慢慢好了,可衣袖上被黑狗血烫出的痕迹,却再也洗不掉。她依旧每天守护着竹林,用妖气滋养着新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她知道,这场背叛带来的伤害,不会轻易消失,它会像竹林里的焦桩一样,留下深深的痕迹,提醒着所有人人心的险恶。
但她没有离开。她看着那些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新竹,看着阿禾额头上渐渐淡化的疤痕,看着林伯依旧每天拄着拐杖来竹林巡查,心里便有了坚守的勇气。
她是妖,没有人类那么复杂的心思,却比某些人类更懂得坚守。她知道,人心隔肚皮,险恶难测,但这世上,也总有像阿禾、林伯这样的人,他们或许平凡,或许懦弱,或许会犯错,但他们心里,藏着最纯粹的善良。
初冬的风又起,吹过竹林,新竹的叶片发出簌簌的声响。清砚站在竹亭里,看着远处的青溪镇,炊烟袅袅,阳光正好。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欺骗,还会有背叛,还会有人因为贪婪而伤害她和这片竹林。
但她不怕。
因为她是妖,却有着比某些人类更坚定的善良;因为她明白,守护的意义,不是为了回报,而是为了那些值得守护的美好。就算人心再险恶,就算公道有时缺席,她也会一直守在这里,守着这片竹林,守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善良与希望。
而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就算一时得意,也终究会被自己的贪婪吞噬。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珍贵,不是能换来钱财的竹子和妖丹,而是人与人之间,那份历经磨难却依旧不肯放弃的信任与坚守。
阳光洒在清砚的白衣上,那道黑色的痕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却也让她的身影,显得更加坚韧。她像一株永远不会弯折的楠竹,扎根在这片土地上,默默承受着风雨,也默默绽放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