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那股热气扑在掌心,烫得陈砚舟一缩手。他低头看去,皮肤已经泛红,像被火燎过一层。
他没吭声,咬破指尖,把血抹在手掌上。血纹立刻亮了起来,红光顺着掌心蔓延,和门上的手印碰在一起。灼烧感一下子弱了。
他直接按了下去。
石门滑开,里面是一片巨大的空厅。墙边长满了水晶,发出暗红色的光,像是凝固的血块。光线在墙上跳动,照出无数晃动的人影。有小孩,有女人,还有穿着旧式校服的学生,动作都不连贯,像是卡顿的录像。
“别盯着看。”守龙人低声道,“这些影子会钻进脑子里。”
三人闭着眼往前走了十步,直到脚底踩到实处才睁开眼。
苏怀镜喘了口气:“这地方……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墙角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咔、咔、咔。
像是齿轮在转动。
陈砚舟抬手,钢笔已经转到了指间,伞骨微微一震,柳叶刀藏在袖口,随时能甩出去。
几道黑影从晶簇后头走出来,身上穿的是清武司的制式黑衣,但动作僵硬,脚步拖沓,像提线木偶。
最后一个人从中央那根最大的水晶柱后绕出来。
是张猛。
他右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漆黑的机械臂,关节处闪着幽蓝的电弧。整条手臂像是从什么重型器械上拆下来的,粗大得不像人体的一部分。
他咧嘴一笑,声音沙哑:“陈砚舟,你终于来了。”
陈砚舟没动,只问了一句:“谁给你装的?”
“陆玄冥早就不指望你能乖乖就范。”张猛抬起机械臂,手指一张,掌心裂开一道口子,“他说,你这种人,就得用点特别的手段。”
话没说完,他手臂猛地一抖。
一股黑色黏液喷了出来,像活蛇一样朝陈砚舟脸上扑去。
陈砚舟侧身闪开,黏液擦着耳际砸在墙上,发出“嗤”的一声,墙面立刻塌了一小块,冒出白烟。
他心头一紧——这玩意儿能腐蚀石头。
守龙人横杖挡在苏怀镜面前,三名黑衣人已经冲了过来。他左手一扫,杖尖挑起一人下巴,那人脖子一歪,倒地不起。另外两个包抄上来,拳风刚到,守龙人一脚踹中第一个胸口,第二个被他反手一拽,摔向水晶墙,脑袋撞上去,当场昏死。
陈砚舟 meanwhile 退了三步,甩出柳叶刀,直劈黏液前端。
刀锋砍中,黏液断成两截,可断口处立刻蠕动起来,重新接上。更糟的是,刀刃接触的地方开始发黑,像是被锈蚀。
他一把收回刀,发现刀尖已经卷了边。
“不行。”他低声说,“砍不断。”
苏怀镜蹲下身,捡起一块碎裂的水晶,用银针轻轻敲了敲。晶体发出低频震动,她眼神一亮。
“这些水晶不是天然的!”她抬头看向陈砚舟,“是凝固的血纹能量!你看它们的共振频率,跟你的血纹完全一致!”
陈砚舟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迅速分析,“这黏液靠水晶维持形态,如果破坏主能源,它就会失控反噬!”
她指向中央那根最大的水晶柱:“打断它!”
陈砚舟明白了。
他把钢笔塞回口袋,双手握拳,血纹瞬间爆发,红光从手臂一路窜到肩头。
他低喝一声:“第六式——崩山!”
拳头砸向地面。
轰!
整座地宫猛地一震,裂缝从他脚下炸开,直冲中央水晶柱。那一瞬间,所有水晶同时闪烁,像是被电流击中。
主柱应声断裂,上半截轰然倒塌,砸在地上粉碎。
其他水晶也跟着爆裂,碎片四溅,像一场血色冰雹。
黏液突然停住,接着猛地抽搐,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直接倒卷回去,全数扑向张猛和他的手下。
张猛惨叫一声,机械臂瞬间被黏液包裹,电弧噼啪乱闪,冒出浓烟。他拼命甩手,可黏液像活物一样缠住整条手臂,顺着接口往身体里钻。
他身后的三名黑衣人更惨,黏液钻进耳朵、鼻子、嘴巴,整个人抽搐着倒地,皮肤迅速发黑溃烂。
“啊——!”张猛跪倒在地,机械臂“咔”地一声断开,掉在地上还在抽动。
陈砚舟走上前,雨水顺着黑伞边缘滴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撑开了伞,伞面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得发沉的眼睛。
“你不是来杀我的。”他说。
张猛抬起头,嘴角全是黑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你是来送东西的吧?”
张猛没回答,只是伸手往怀里掏。
苏怀镜立刻拦在陈砚舟前面:“小心有诈!”
守龙人拄着杖走过来,盯着张猛的动作。
张猛的手颤抖着,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枚铜牌。牌面刻着一个“猛”字,背面有一道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刮过。
他用力举起,递向陈砚舟。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声音断断续续,“他说……当年不该听命于陆玄冥……不该……帮你父亲顶罪……”
陈砚舟没接。
“你父亲是陈将军的亲兵队长。”守龙人忽然开口,“二十年前,偃武令颁布那天,是他亲手把你父亲绑上刑场的。”
张猛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改不了……他们给我换手臂的时候,往脑子里塞了东西……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喘了两口气,突然笑了:“但我记得……你妈最后说的话。”
陈砚舟瞳孔一缩。
“她说……‘钥匙不在玉玺里,在孩子手里’。”
苏怀镜回头看了陈砚舟一眼。
陈砚舟没动,也没说话。
张猛的手慢慢垂下,铜牌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虫子在爬。
“它……在我身体里……快吃干净了……”他艰难地抬起头,“陈砚舟……帮我……结束这个……”
陈砚舟终于动了。
他收起伞,往前一步,右手成刀,直劈张猛后颈。
张猛头一歪,不动了。
地上只剩那枚铜牌,静静躺在碎水晶中间。
守龙人弯腰捡起,翻来一看,眉头一皱:“这划痕……不是刀刻的。”
苏怀镜凑近:“是什么?”
“是牙印。”他说,“有人用牙齿咬出来的。”
陈砚舟低头看着张猛的脸。那张曾经熟悉的脸现在扭曲变形,一半是人,一半像是被机械吞噬过的残骸。
他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事。
篮球场上,张猛抢到篮板,大喊一声“我的!”,然后笑着把球传给他。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个人傻得可爱。
现在,那个人已经没了。
他转身走向房间另一头。
地上还有几具玄冥余党的尸体,其余的早就从暗道逃了。水晶基本全碎,只剩下角落几块还亮着微光,像快要熄灭的灯。
空气里漂浮着黑色黏液的残渣和晶尘,混在一起,像雾又像灰。
苏怀镜走过来,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陈砚舟没回答。
他盯着墙壁上最后一块完好的水晶。那上面映出一个人影——不是他,也不是张猛。
是个穿紫金色长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缓缓抬起脸。
陈砚舟眼神一冷。
还没等他动作,那水晶突然“啪”地炸开,碎片飞溅。
他抬手挡住脸,再放下时,墙面上只剩一道焦黑的痕迹。
守龙人走过来,把铜牌递给他:“这东西不能留。”
陈砚舟接过,放进内袋,和那块“济世”残碑放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
那里有一扇铁门,门缝里透出一丝青光。
他迈步往前走。
苏怀镜赶紧跟上。
守龙人站在原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陈砚舟的背影,低声说了句什么,拄着杖追了上去。
陈砚舟走到铁门前,伸手去推。
门没锁。
刚推开一条缝,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风里带着铁锈味和潮湿的土腥。
他眯起眼,看见门后是一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一张青铜桌,桌上放着一本册子。
册子封皮是暗红色的,上面写着三个字:
《偃武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