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点,奥菲,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弗雷德里克紧紧握住奥尔菲斯冰凉颤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声音尽可能保持平稳,但银灰色的眼眸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梅莉·普林尼,那个“女王蜂”,她出事了?
奥尔菲斯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惧中挣脱出来。
他反手用力抓住弗雷德里克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暗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未褪的震颤,但语句已经变得清晰:
“是噩梦……它刚刚强行传递了信息……”奥尔菲斯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迫在眉睫的急迫,“它告诉我,梅莉……她早在来‘雇佣’我们谋杀她丈夫那天之前,就已经成功分裂出了自己的人格实体!比我要早得多!”
弗雷德里克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怎么可能?
梅莉夫人给人的印象似乎始终是那位优雅、神秘、带着淡淡忧伤与复仇决心的贵妇,她利用七弦会完成了复仇,之后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昆虫研究中,偶尔提供帮助。她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
“我们所有人都被她瞒过去了,”奥尔菲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寒意,以及被信任同伴隐瞒的复杂情绪,“没有任何人察觉。她一直在暗中进行一件事——试图切断她人格实体与伊德海拉之间的源头联系,让那个实体彻底属于她自己,而不是伊德海拉的造物!”
程愿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这里,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动切断与寄生了自己的外神的本源联系?
这需要何等惊人的意志力和对自身力量的精准掌控?
这远比她当初转化寄生之力更为凶险和艰难!
“而且……她成功了。”奥尔菲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意味,“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她成功了。”
成功了?
弗雷德里克和程愿心中同时一凛。
果然,奥尔菲斯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们的不祥预感。
“但在成功切断源头的一瞬间,伊德海拉就感知到了。”他的语气变得极其沉重,“我们之前计划的失败,或许只是让祂不悦,但梅莉的成功‘剥离’,对祂而言,是真正的威胁和挑衅。祂……怒不可遏。”
他抬起头,栗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油灯跳跃的火光,也映照出深深的忧虑:“梅莉这段时间的消失,根本不是简单的静默或专注于研究……极有可能,是与伊德海拉的直接冲突,或者……已经遭到了祂的报复。”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亡灵在呜咽。
奥尔菲斯继续梳理着噩梦传递的信息,语气越来越冷:“程愿背叛,诺顿不受控,卢基诺逃离,我公开反抗,伽拉泰亚似乎也在寻求转化……现在,连最早被寄生的梅莉也成功‘独立’……”
他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已经彻底耗尽了这位‘神明’与凡人博弈的耐心。这次利用伽拉泰亚对她亲生父亲下手,恐怕不仅仅是一次‘艺术创作’,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祂的清算,开始了。我们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程愿缓缓走上前,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一丝罕见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沉重。
“我虽以转化伊德海拉之力为契机,窥得一丝神性,于东方规则内独占一隅,但位格与力量,终究无法与外神本体抗衡。我的优势在于‘规则’的差异与取巧,能行制约、干扰之事,若要正面反抗……”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不过是螳臂当车。
然而,出乎意料地,奥尔菲斯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彻底冷静了下来。
那种慌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北极冰原般的寒冷与锐利。
他轻轻挣脱了弗雷德里克的手,坐直了身体,那双栗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
“制约……干扰……”他低声重复着程愿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也就是说,并非完全没有缝隙。伊德海拉并非全知全能,祂的力量投射至此,同样会受到限制,尤其是当祂的‘造物’接连失控,甚至试图切断与祂的联系时……”
他的目光扫过程愿,又看向弗雷德里克,最后定格在虚空中某一点,仿佛在凝视着那个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恐怖存在。
“或许,”奥尔菲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我们一直寻找的突破口,就在这些‘失控’的棋子身上。伊德海拉越是愤怒,越是急于清算,露出的破绽……可能就越多。”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砰!”
起居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力道之大,让厚重的橡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施密特医生站在门口,他一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十分凌乱,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竟充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房间内的程愿,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奥尔菲斯身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微微变形,带着嘶哑:
“会长……珀西博士……他死了……”
“什么?!”弗雷德里克霍然起身。
奥尔菲斯身体猛地一震,刚刚凝聚起来的冷静几乎被这个消息击碎!
珀西!
那个能够从记忆深处挖掘秘密的唯一关键!
他们刚刚还指望着他能从克劳德的尸体上找到关键线索……
“怎么回事?!”奥尔菲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厉色,“在哪里?怎么死的?”
施密特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但眼中的惊惧丝毫未减:“在他的实验室……我们赶到时……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死因……死因不明!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就像……就像是……”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那个词汇带着某种诅咒。
“……就像是灵魂被瞬间抽离了一样!实验室里所有的记忆存储设备……全部……碎裂了!”
灵魂抽离?记忆设备全部碎裂?
一股比窗外寒风更加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整个起居室。
伊德海拉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辣。
祂甚至等不及他们找到珀西,就直接抹除了这个可能窥探到祂秘密的“眼睛”。
奥尔菲斯缓缓站起身,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那双栗色的眼眸中,冰封的火焰正在疯狂燃烧。
他看了一眼弗雷德里克,又看了一眼程愿,最后将目光投向门外无尽的黑暗。
没错,安生日子结束了。
战争,已经以一种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式,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而下一个目标,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