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二月二十五日,清晨。
黔北山区寒意未消,薄雾笼罩着层峦叠嶂。红二十一师经过一夜急行军,抵达娄山关西北面的楠木村一带。队伍在村外山林中隐蔽休整,战士们抓紧时间啃着冰冷的干粮。
师部设在村中一间相对完好的木屋里。秋成刚摊开地图,门外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告!”一名浑身尘土、绑腿沾满泥浆的通讯员大步跨进屋内,向秋成敬礼,喘着粗气道,“秋师长!军团长派我专门送来的情报和命令!”
秋成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文件袋——不是电报纸,而是手写的令文和情报摘要。他迅速展开,目光扫过纸面。
情报用铅笔清晰标注:
娄山关两个制高点:点金山、娄山,由黔军刘鹤鸣第六团防守。
板桥镇驻有黔军三个团:宋华轩第十团、第八团(李维亚部)、第十五团(金祖典部),其中第十五团驻守关南。
敌军总兵力约四个团6000余人。
令文是军团长的亲笔,字迹刚劲:
“着令红二十一师:一、迅速攻占娄山关,控制点金山、娄山制高点;二、力求将刘鹤鸣第六团及板桥三团(宋、李、金部)歼灭或围困于娄山关地区;三、你师任务为配合红四师攻取遵义之战斗。红四师已走右翼直扑遵义。此令,彭。二月二十五日晨。”
秋成看完,将令文递给身旁的政委黄苏,转身走到地图前。参谋长刘文启、副师长邓萍、副政委徐策等人围拢过来。
“军团长的情报和命令,没有用电报发。”秋成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娄山关位置,“娄山关是遵义北面门户,黔军必守。咱们的任务,就是把守门的四个团摁死在关里,不让他们增援遵义,四师能放心去打遵义。”
二月二十五日,日暮降临。
毛毛细雨飘洒下来,山林间雾气更浓。娄山关西北侧,六十一团完成集结。
团长杨汉章蹲在一处岩石后,借着最后的天光观察前方。点金山和娄山在雨雾中只显出模糊的轮廓,像两头蹲伏的巨兽。
“一营攻娄山,二营攻点金山。”杨汉章对身旁的营连长下令,“三营作为预备队。记住,动作要快,要狠!趁天黑雨大,摸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明白!”
夜幕完全降下时,六十一团一分为二,如同两把尖刀,悄无声息地刺向黔军阵地。
雨声掩盖了脚步声。战士们沿着陡峭的山脊向上攀爬,手拉荆棘,脚蹬岩缝。雨水顺着帽檐流下,军装很快湿透,但无人停顿。
接近黔军前沿哨所时,枪声骤然响起——黔军哨兵发现了黑影。
“冲!”一营长猛地跃起,驳壳枪连发。
霎时间,呐喊声、枪声、爆炸声撕破雨夜。红军战士从黑暗中涌出,扑向黔军工事。
点金山方向,二营遭遇更猛烈的抵抗。黔军依托岩石构筑了简易堡垒,机枪火力从射击孔喷吐。二营长命令爆破组上前,战士扛着炸药包在火力间隙中跃进。
“轰!”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堡垒被炸开缺口。
“上刺刀!”二营长嘶吼。
近战在雨夜的山脊上展开。刺刀寒光闪烁,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火光。黔军第六团虽占据地利,但被这突如其来的夜袭打懵了,节节后退。
战斗持续整整一夜。
二月二十六日,拂晓前。
雨渐停,天色微明。点金山主峰上,一面红旗在晨风中竖起。紧接着,娄山方向也传来占领的信号。
杨汉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对着通讯员道:“向师部报告:六十一团已拿下点金山、娄山关主峰。黔军刘鹤鸣第六团残部退守南坡。”
娄山关失守的消息传到遵义,王家烈大惊。
“命令第四团沿遵桐公路北上,增援刘鹤鸣!”王家烈在指挥部里急得团团转,“让杜肇华去黑神庙坐镇指挥!告诉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扼守待援!”
同时,板桥镇的黔军也动了起来。宋华轩第十团、金祖典第十五团分别从左、右两翼向娄山关包抄,企图夺回关隘。
娄山关上,气氛凝重。
杨汉章站在点金山制高点,举着望远镜观察。关下公路蜿蜒,黔军部队正在集结调动。远处板桥方向,烟尘扬起。
“敌人要反扑了。”杨汉章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参谋道,“按师部命令,咱们的任务是守住关口,消耗敌人,不要过早暴露全部火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营、二营作为防守主力,三营预备。轻机枪布置在关键位置,重机枪和迫击炮先藏着。让新兵班排上前沿,练练枪法,练练投弹——但各连的神枪手和掷弹组骨干要盯紧了,别让黔军真冲上来。”
上午八时许,黔军发起了第一波进攻。
“双枪兵”过足了早烟瘾,在军官驱赶下,沿着四米宽的盘山公路向上涌来。轻重机枪在后方提供火力掩护,子弹打得关隘岩石火花四溅。
六十一团阵地沉默着。
直到黔军进入百米距离——
“打!”
轻机枪率先开火,弹雨泼向公路。新兵们趴在战壕里,按照训练时的要领,瞄准、击发。手榴弹成排掷出,在敌群中爆炸。
黔军第一次冲锋被打退。
但很快,第二次、第三次进攻接踵而至。宋华轩团从左侧山脊迂回,金祖典团从右侧压上。至午时,六十一团防线压力骤增。
“团长,敌人上来了三路!”参谋急报。
杨汉章脸色不变:“把手榴弹全部集中到前沿,交给各营掷弹组。告诉战士们,咱们平时专门攒这玩意儿,现在该用了。”
命令传达。一箱箱手榴弹被抬上阵地。掷弹组的战士们两人一组,一人掀盖拉弦,一人奋力投掷。手榴弹如同冰雹般落下,在黔军冲锋队形中炸开一团团烟云。
爆炸声连绵不绝。黔军虽人多,但在狭窄的山道上施展不开,成片倒在弹幕下。
阻击战一直持续到傍晚。
黑神庙,黔军前线指挥部。
旅长杜肇华焦躁地踱步。一天进攻,伤亡惨重,娄山关依然在红军手中。这时,通讯员冲了进来:
“旅长!遵义急电!”
杜肇华接过电报,是王家烈的亲笔:“据报有大股红军向遵义急进,目标显系遵义城。娄山关既失,你部应立即脱离战斗,迅速回援遵义!不得有误!”
杜肇华脸色大变,猛地拍桌:“快!命令各团,停止进攻,立即后撤!向遵义方向收缩!”
命令迅速传达到前线。
娄山关上,杨汉章敏锐地察觉到了敌军的变化。
“敌人要跑!”他抓起电话,“接师部!”
21师师部就在娄山关下,拉了电线。
电话接通,秋成的声音传来:“汉章,我看到了。六十二团、六十三团已经在回龙寺一带埋伏好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能打!”杨汉章咧嘴笑道,“战士们憋一天了!”
“好。”秋成语气果断,“全线反击!把家伙都亮出来,给我冲下去!炮连会支援你们。”
“明白!”
杨汉章放下电话,冲出指挥所,对集结待命的三个营吼道:“全体都有!把机枪拎出来,重机枪也架起来!这头功必须是咱们六十一团的!跟我冲!”
“冲啊!”
呐喊声响彻娄山关。一直隐蔽的重火力突然开火,弹雨向山下倾泻。六十一团战士如同猛虎下山,从关隘冲下,扑向正在后撤的黔军。
几乎同时,师属炮连的四门迫击炮在预设阵地发出怒吼。炮弹划过黄昏的天空,精准落在黔军集结地带。(前面缴获的迫击炮都被总部征调了,21师一直就是四门炮,不过炮弹配的多)
回龙寺方向,枪声也骤然密集——六十二团、六十三团从埋伏处杀出,截断了黔军退路。
杜肇华慌了神。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侧山势险峻。
“分散突围!能跑多少算多少!”他嘶声下令,带着警卫排钻进了路旁的密林。
黔军四个团陷入包围,建制被打乱,各自为战。夜幕降临,战斗却更加激烈。火光映红山野,枪声、爆炸声、呐喊声交织。
战斗持续到半夜,枪声渐稀。
二月二十七日凌晨,娄山关地区恢复寂静,只有硝烟味和血腥气弥漫不散。
初步战报送到师部:
黔军刘鹤鸣第六团、宋华轩第十团、李维亚第八团、金祖典第十五团,共四个团被包围分割,大部被歼。
俘获黔军官兵三千二百余人。
击毙击伤约两千人。
缴获步枪四千余支、轻重机枪四十余挺、迫击炮两门、弹药粮秣若干。
敌旅长杜肇华及几个团长趁乱逃脱。
秋成看完战报,对黄苏、邓萍等人道:“娄山关拿下了,四个团也打掉了。但遵义那边还没完。”
他转向刘文启:“命令:六十二团、六十三团就地补充弹药,只带足用的。俘虏和多余缴获交给后勤部和六十一团处理。两团略作休整,拂晓前向遵义地区挺进。还有炮连”
“是!”
鸡鸣时分,六十二团、六十三团悄然开拔,消失在通往遵义的山路上。
师部里,秋成站在地图前,目光落在遵义城的位置。他知道,按照记忆中的历史轨迹,红军攻下遵义后,国民党中央军吴奇伟部两个师会急速增援,在遵义城外爆发激战。那一仗红军虽打垮了吴奇伟,但自身伤亡也不小。
“得赶过去。”秋成低声自语,“能减少一点伤亡,就是一点。”
“准备一下,我们指挥部向遵义前进,六十一团打扫战场,休整驻守娄山。”秋成对着刘文启说到
门外,东方天际已泛起微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遵义方向的枪炮声,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