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秋成提出的方案,权衡其中的利弊。
唐濬盯着地图,手指沿着秋成提出的南绕路线慢慢移动,沉吟道:“这条路……地图上看,确实山高林密,远离主要交通线和敌军重兵。昼伏夜行,隐蔽性很高。如果能成功渡江,进入西边大山,桂军想围剿我们也难。”
黄苏点了点头,从政治角度补充:“秋成同志考虑得很周全。不让兄弟部队为我们多流血,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红军是一家人,不能只顾自己。如果能吸引部分敌军南下,哪怕只是牵制一部分,对主力也是帮助。”
陈树湘与程翠林低声交换了意见。陈树湘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但眼神已然坚定:“副参谋长的分析有道理。向西没条件,向北何健铁了心跟我们作对,向东回根据地,那是最后的打算。保存力量,继续革命,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我同意向南迂回。”
韩伟、苏达清、吕宫印等团长也纷纷表态。他们亲身经历了灌江河畔的惨烈,深知阻击阵地的艰难,更明白秋成那句“不能让兄弟部队用命来换时间”背后的沉重。从军事风险、部队保存和战略协同上看,向南迂回确实是当前更稳妥、也更负责任的选择。
见众人意见趋于一致,秋成看向黄苏和唐濬:“政委,参谋长,既然大家基本同意,我看就以我们五个人的名义——我,秋成;二十一师唐濬、黄苏;三十四师陈树湘、程翠林——立即起草电文,上报总部并通告军团部,阐明我两师决定改变路线,沿宝界岭南麓迂回至兴安以南渡江,再西进追赶主力的决策及理由。”
“好!”黄苏当即应道。
“我同意。”唐濬和陈树湘、程翠林同时点头。
秋成对一旁的严参谋吩咐道:“记录电文,按说的要点,立刻拟稿,分别由34师、21师联名尽快发出!”
“是!”
木屋内,决策已定。
深夜,湘江西岸,枫木山村,红军总部。
马灯的光芒在简陋的指挥部内摇曳,将几位领导人凝重而疲惫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紧张的气息,电台滴滴答答的声音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交织,提醒着所有人局势的危急。
一份由红二十一师、红三十四师联名发出的电文,被迅速翻译并呈送到桌上。几位领导人立刻围拢过来,目光聚焦在那几行决定两支队伍命运的文字上。
“……放弃界首,沿宝界岭南麓迂回至兴安以南渡江,再西进追赶主力……”一位领导人低声念出电文的核心内容,手指不自觉地在地图上沿着秋成等人提出的路线滑动。
“参谋部测算过了吗?”另一位领导人抬头,看向正在地图前忙碌的作战参谋。
“测算过了,首长。”参谋立刻拿起指示棒,点向地图上蜿蜒的等高线,“从他们目前所在的板瑶村一带出发,沿宝界岭山脊线向南,经轿顶山、大江岭折向西,过漠川,寻找渡河点,再经龙蟠山向榕江……这条路线,直线距离约一百五十里,但全是崇山峻岭,道路崎岖难行,实际徒步行军距离,估计在四百里以上。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昼伏夜行,保守估计需要七天才能走完。”
“七天……”一位领导人沉吟着,目光扫过地图上其他方向标注的敌我态势,“界首、凤凰渡、麻子渡方向,压力确实太大了。刘建绪和周浑元像疯狗一样扑上来,一、三军团和五军团十三师、八军团23师、九军团打得非常艰苦,伤亡很大。东岸的防线……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关键是中央纵队还在渡江,”另一位领导人接口,语气沉重,“我们必须确保渡口的安全。如果二十一师和三十四师这时候强行向界首靠拢,不仅他们自己可能一头撞进敌人的包围圈,还会迫使阻击部队为了掩护他们而延长坚守时间,付出更大的牺牲。”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电文和那条迂回的南线。
“秋成、唐濬、陈树湘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一直沉默注视着地图的主要军事领导人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条路线,虽然绕远、难走,但避开了敌军重兵集团的核心区域。正如电文所说,桂军主力已被吸引北上,其南部防区相对放松。他们昼伏夜行,隐蔽性高,成功渡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漠川和榕江的位置:“而且,沿途有漠川、榕江这两个集镇,只要战术得当,筹集部分粮食补给是有可能的。这比在敌人枪口下强渡湘江要稳妥得多。”
另一位领导人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战略层面。这两支成建制的部队向南机动,本身就是一种佯动。白崇禧不是傻子,一旦发现我们有两三千人的队伍出现在他的侧后,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必然要分兵南下追击和堵截。这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湘江正面战场,特别是南线桂军对我主力的压力。这是一步活棋!”
短暂的讨论后,几位领导人的意见迅速统一。
“好!”主要领导人的拳头轻轻砸在桌面上,做出了决断,“就同意他们的方案!回电:来电悉。总部同意你部改变路线之方案,沿宝界岭南麓向兴安以南地域迂回,相机渡江后西进追赶主力。沿途应昼伏夜行,隐蔽企图,灵活处置,力求保全力量。为便于统一指挥与减少通讯风险,兹决定:自即日起,红二十一师、红三十四师暂归总部直接指挥,行军情况及重大决策径报总司令部,非必要不与军团部联络。”
“是!”参谋迅速记录下电令,转身快步走向电台室。
命令发出,指挥部内暂时陷入一片沉寂。几位领导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两支正在绝境中寻求生路的队伍。
“把宝压在一条更艰难、但更出其不意的路上……秋成这小子,胆大,心也细。”一位领导人低声感叹,“希望他们能成功……”
“只要种子还在,就有希望。相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