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成在阵地上度过了大半日。他穿梭在已然焕然一新的战壕之间,亲自检查防炮洞的深度、锯齿形转折的合理性,以及火力点的伪装。
尽管头顶上空,敌军的侦察机像讨厌的苍蝇般不时嗡嗡掠过,但正如秋成所料,在敌军地面主力未抵近、无法有效标示目标前,这些飞机并未投弹,只是进行例行侦察。这也为雄口阵地的加固赢得了宝贵的、不受干扰的窗口期。
夕阳以及沉下,昏暗的阵地上的改造工程也接近尾声,只有少量战士们在按照自己的身材做略微修补。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兵沿着交通壕快步跑来,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
“报告代师长!前方侦察员报告”通讯兵在秋成面前立正敬礼,气息微喘,“敌军主力已于日头落山时分,在蕉坑及其周边区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
秋成接过那张简单书写的报告,快速扫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抬头,望向北方蕉坑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
“好!狙击班的战士们,都是好样的!”他沉声赞道,语气中充满了肯定。正是这三个团派出的狙击班,利用孤江河谷复杂多变的地形,以精准而致命的冷枪,硬生生地将装备精良的敌军拖慢了半天多的行程,为雄口主阵地的巩固争取了至关重要的时间。
“通讯员,”秋成收回目光,下令道,“立刻通知三位团长,以及副参谋长赵文启同志,到师部开会!”
“是!”
当秋成快步返回设在山坳中的师部时,杨汉章、马良俊、孙永胜三位团长以及副参谋长赵文启已经先一步到达。指挥部内点起了马灯,昏黄的光线下,几位主要干部的脸上都带着大战前的肃穆,但眼神中同样闪烁着白日胜利骚扰带来的振奋。
“都到了?好,咱们抓紧时间。”秋成走到木桌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正题,“文启同志,你先简要汇报一下今天各培训项目的进展。”
“是,代师长!”赵文启拿起他的笔记本,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
“卫生员培训方面,除了已经配属给狙击班的,其余选拔出来的人员今天进行了初步的理论教学,主要是止血、包扎和骨折固定。但光说不练假把式,还需要大量的实践才能成型。工兵培训进展最快,同志们都是苦出身,挖土垒石是本行,主要是明确了标准和要求,上手极快!雄口一线阵地的主体改造已经完成。李福顺同志报告,他傍晚时分已经带着大部分工兵力量,连夜赶往后方五里处的第二线预设阵地,准备轮班作业,争取两天两夜内把第二道防线搭起来!通讯方面,简易联络信号和传递路线已经初步明确,侦察兵也都是老手,安排到位了。现在主要问题是各单位的配合默契还需要时间打磨。”
秋成认真听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好!同志们辛苦了!战士们努力,指战员们用心,这是我们二十一师能打胜仗的基础!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是,敌人不会等我们完全准备好。刚得到的消息,受咱们狙击班英勇行动的迟滞,国民党军93师及其后续部队今天没能推到咱们眼皮底下,在蕉坑就扎营了。但明天,大战必定来临!各团战斗连今晚必须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同时,各级指挥员要充分利用今晚,结合新的编制和防御战术,细化明天的作战方案。核心要点记住:火力集中,梯次配置,利用工事,近战歼敌!要把我们有限的弹药,用在敌人最疼的地方!”
他目光扫过三位团长,继续说道:“另外,不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今天外出执行任务的狙击班,全部召回休整,补充弹药。各团立刻选派新的狙击班,携带步枪、足量子弹,再额外配发十颗手榴弹,乘着夜色前出!”
秋成的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任务目标:骚扰蕉坑敌军营地,制造混乱,疲惫其精神!他们不是喜欢扎堆宿营吗?正好!手榴弹动静大,不用追求杀伤,往他们营地边缘、哨位附近扔,听个响也是好的!冷枪照打,专打他们的巡逻队、哨兵、以及任何敢露头的光源!我要让薛岳的兵,今晚睁着眼睛到天亮!”
“放心吧,代师长!”六十一团团长杨汉章率先表态,拳头握得咯咯响,“保证让白狗子一晚上都听着‘鞭炮’声,提心吊胆,明天顶着黑眼圈来进攻!”
“对!咱们的‘山魈’、‘夜猫子’多得是,搞夜袭骚扰,那是看家本领!”六十三团团长孙永胜也兴奋地附和。
“好!”秋成重重一拍桌子,“会议就到这,各团立刻行动!记住,骚扰小组以安全为第一,袭扰为主,不可恋战!明天,咱们在雄口,给这些疲惫之师准备一顿‘硬菜’!”
“是!保证完成任务!”
干部们轰然应诺,迅速离开指挥部,融入夜色之中,去部署今晚注定不会平静的“问候”。
……
夜深了,弦月偶尔从薄云中透出些许清辉,勾勒出山峦起伏的黑色剪影。蕉坑地区,国民党军93师的宿营地星星点点散布在河谷与山脚,篝火大部分已经熄灭,只留下些许余烬和巡逻队手电筒晃动的光柱。白天的行军受阻和冷枪袭击,让整个部队弥漫着一种紧张而疲惫的气氛。
突然,“咻——砰!”一颗子弹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精准地打灭了营地外围一个哨位旁挂着的马灯,玻璃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敌袭!”哨兵惊恐地大叫,瞬间,临近几个帐篷一阵骚动,士兵们慌乱地抓起枪,盲目地朝着黑暗处开火。
还没等军官弹压住这边的混乱,“轰!”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在营地另一侧的边缘响起,火光一闪而逝,虽然没有造成严重伤亡,但那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土石,足以让刚刚躺下的士兵们惊得跳起来。
“在那边!追!”一个国民党军连长气急败坏地指挥着士兵向爆炸方向搜索。
然而,当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地方时,除了一个新鲜的弹坑和弥漫的硝烟味,哪里还有红军的影子?
这仅仅是开始。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冷枪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如同鬼魅般在蕉坑四周不同的方向间断响起。有时是营地边缘的哨兵被精准狙杀,有时是手榴弹被投掷到距离营地仅几十米的空地上爆炸,有时甚至能听到红军狙击手模仿动物或鸟类的怪异叫声。
由于部队抱团宿营,身音传遍山谷,后面的92、90师都吵得睡不着。
这种无所不在、又无处可寻的骚扰,极大地摧残着国民党军士兵的神经。他们刚刚躺下,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或爆炸声惊起,一整夜都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之中,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休息。恐慌和疲惫如同瘟疫般在营地中蔓延。
而执行任务的红军狙击班战士们,则如同暗夜中的精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出色的伪装潜行技巧,在敌军营地外围不断机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扔完手榴弹就迅速转移。他们将秋成“折磨敌人精神”的指令贯彻得淋漓尽致。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微光,蕉坑的国民党军营地已是人心惶惶,士兵们个个精神萎靡。
“终于消停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士兵们一头栽下,终于睡下了,就在这时。
“嘟...嘟...嘟....”
起床号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