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径,披霜道,有一匹黄头大马自村口踱来。
天寒地冻,地处偏僻的卧龙村几天也见不着一个外人。
踩着泥泞的雪水途经一石头院子,马背上的干瘦老头招呼了声门口玩耍的女娃。
“徐丘人呢?老夫找他有事。”
“叔在冰湖上钓鱼呢。”
小脸红彤彤的女娃光顾着玩,随口回答,看清楚谁来了后,赶紧改口:“啊,不对,黄法师,叔在认真修炼呢!”
“这日子倒是悠哉。”
黄顺安低声嘟嚷了一句,拽了拽马往湖边去了。
卧龙村旁有口湖泊,因曾有长了角的大蛇在湖里出没,被周围几座山头的村民取名龙湖。
早年大蛇时常上岸吞人,直到县衙派来的驻村修士将其斩杀,村里才恢复了平静。
大蛇没了,卧龙村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可惜根据村里老一辈的说法,大抵是龙脉没了,卧龙村混的最好的村民,也不过是在乌岭矿镇上有个店面,娶了几房小妾。
入了冬后大雪便下个不停,龙湖湖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
一头戴斗笠的青年在冰湖上凿了个窟窿,用着竹子简易做成的钓竿,正怡然自得的垂钓。
雪不大,打着旋儿落在他肩膀上,远方天穹山脉的阴影衬托下,颇有种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县里发来的海捕文书,近段时间注意下。”
黄顺安下马走来,没废话,朝徐丘递出一叠缉拿令。
“是什么大人物吗?”
徐丘好奇的抬起头,斗笠下的一张脸棱角分明,英武不凡。
每个月他都要去镇上领取朝廷的俸禄,一般的缉拿令黄顺安都会那时顺便给他,没必要特意跑一趟。
“是地焰门的余孽,说是几天前逃来了乌山县,郡城镇魔司的人亲自跑来督办这事,蒲县令和赵县尉都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就传了我们这些驻镇修士,让把海捕文书尽快传下,务必织起一张网,不能让人逃进山里。”黄顺安道,身为乌岭矿镇的驻镇修士,他今天已经跑了几十个村落。
徐丘接过缉拿令,画像上是一个细长眼的中年男子,修为标注为筑基期,说是地焰门门主的亲传弟子,名叫廖勇。
在大晟皇朝,修士必须经由道院培养,民间不允许擅自检测灵根,不允许私传功法,不允许拉帮结派。
任何修行宗门,都被视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地焰门,徐丘听闻过,那是青州有名的邪派势力,据说门主乃是结丹期的真人,搅风搅浪,名动一时。
不过在几年前,朝廷组织了一次围剿,地焰门几乎全军覆没,门主葫真人陨落,只有少数余孽逃走。
没想到,地焰门的余孽流窜数州之地,最后到了这里!
“能躲过朝廷围剿的筑基上人,我们遇上哪有好果子吃,就是我们那县太爷,也未必是对手吧?不知镇魔司来了多少高手?”徐丘问道。
乌山县作为一个偏远县城,修士实力有限,筑基期的上人总共只有四位:蒲县令、赵县尉、贾县丞,以及告老还乡的薛家老太爷。
这四位筑基上人在这县城已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顶尖的高手,可筑基期与筑基期水平相差也是很大的……
至于其他修士,皆在炼气期的水平,分为驻县修士、驻镇修士和驻村修士。
正常来说这三档分别对应炼气后期、中期和初期,这是朝廷提拔地方修士的基本依据。
只不过,出来混是讲势力,讲背景的。
像黄顺安,炼气后期的修为,年纪一大把了,现在也就在镇上。
至于徐丘,炼气三层的修为,地地道道的驻村修士,倒是没被占便宜。
按照朝廷一贯的行事风格,捉拿地焰门余孽这样的事应该是由镇魔司出手,他们这些基层修士只负责充当眼线。
“来了多少人不清楚,不过听说镇魔司的人就住在蒲县令府上,蒲县令非常殷勤,把县城里有名的大厨都请了过去招待客人,显然来头不简单。”黄顺安说道。
“哦?这么说这事县太爷是真上心了。”徐丘揶揄道。
乌山县地处边境,朝廷要犯往这里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镇魔司这种专司缉拿的人县里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要犯归要犯,态度是要有的,可具体怎么做,县官不如现管,落实到具体执行上打多少水分就不知道了。
就像县太爷说过的,县城就这么点人力物力,哪能什么人来都不惜代价?
看人下菜是常态,这回来的人都请进府里了,可见身份不一般,任务也得认真完成!
“你心里有数就好,交代好村民,看到陌生的面孔第一时间禀告。”
黄顺安交代完正事,又看了眼徐丘身前的冰窟窿,叹了口气。“之前像个猎户似的天天进山打猎,这入了冬又天天钓鱼,修炼的事你也该上点心,今年二十四了吧?”
徐丘略默,知道黄顺安教书育人的老毛病又要犯了,道:“黄老,我十九岁刚来这卧龙村时是炼气三层,现在五年过去了,还是三层。我的情况,你清楚的。”
黄顺安脸露遗憾,“隐龙之体!可惜了可惜,如果你的家庭好一点,情况也许大不一样。可你也不能就此放弃,一个修士整天和乡野村民一样打猎摸鱼的算什么,好歹攒点积蓄,先混到镇上也好啊!”
徐丘洒脱一笑,看了眼湖光山色。“这里有什么不好的?朝廷俸禄就那么点,我才舍不得攒给别人。”
“可你年纪轻轻的,甘心吗?”黄顺安不太相信,这个年纪的人有几个耐得住寂寞,何况徐丘的修行天赋并不差。
徐丘露出坦然的笑容。“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佃农,连自己的地都没有,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自打我十六岁进了道院,家里日子才变好。而如今,我是大晟一名光荣的驻村修士,每月领着朝廷的俸禄,安逸稳定,我父母也不用那么累了,可以安享晚年,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黄顺安听得无语,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冰湖,骑上马走了。
这一路进村又离开,发现家家户户不少盖了新房,也不愁冬季的吃食了,比起五年前的光景强多了。
他知晓不少村民新房的梁木是徐丘拖回来的,他进山打猎到的食物也大多分给了村民……
目送黄顺安离去,徐丘将缉拿令随手塞进怀里,继续悠悠哉哉的钓鱼。
冬日里气温极低,鱼的活动性变差,徐丘有信心钓到大鱼。
这一钓便到了日暮西山,视线变差,雪也渐渐下大了,徐丘迫于无奈起身。
“唉,又空了!”
一手提着空空的木桶,一手抓着钓竿,徐丘离开冰湖。
“呦,徐法师,今天收获怎样啊?有没有钓到大鱼啊?”
“丘哥儿,还没吃晚饭吧,来我家,今天你婶儿炖了猪肘子!”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嬉笑着和徐丘交谈,徐丘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就是提着的桶遮遮掩掩的,不太想让人看到。
几个娃儿拽住了徐丘的手腕和衣裳,非领着他去自家吃饭。
徐丘拗不过,在放猪的喜娃家里吃过晚饭后,才回了自己住的石头院子。
还没洗漱,隔壁的孟寡妇找上门来,说是家里的窗户破了,冷风一直往屋里灌,冷得睡不着。
徐丘本不想管,实在是孟寡妇三天两头便有事,看他的眼神还总是不太对劲。
可架不住孟寡妇楚楚可怜的样子,说是寡妇,山里人结婚结的早,孟寡妇比他还小上两岁,脸蛋姣好,身材匀称,本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貌,奈何命运坎坷,嫁了个早夭的丈夫。
简单帮孟寡妇处理了下窗户,装作看不懂炕上的暗示,徐丘在她那哀怨的眼神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夜深了,天地寂寥,耳边只剩下屋外隐约传来的风雪声,徐丘才有空打坐修炼。
入静听息,引虚空中的灵气入体,依着功法路线循环周天,试着将打坐得来的灵力储存进丹田里。
可惜,灵力在循环经过他胸腔左侧的时候,似遭遇了莫名的吸力,一下消失了大半。
得,又白忙一场。
徐丘见怪不怪,剩下的灵力也不往丹田里引去,而是手上法诀一变,将灵力散进了四肢百骸。
这个过程里,他的血肉筋膜隐约泛着光,气息似乎强盛了一丝……
翌日,还是下雪的天气,雪说大不大。
徐丘昨天略有不甘,又提着鱼竿和桶,再次来到了冰湖边。
“嗯?”
一来他就发现了不对,昨晚天寒地冻,按理说今天湖面应该还是结着厚厚的冰。
然而眼前,湖里只有少数一些碎冰,湖面上还漂浮着一些死鱼。
徐丘眉头微皱,来到湖边,伸手探了探湖水,湖水竟然是温的!
怎么回事?
徐丘内心惊讶,天气那么冷,龙湖面积也不小,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湖水都变暖和了?
他看了看漂浮在附近的鱼,犹豫了下,捡了几只扔进桶里。
如此一来,今天便不算空了,回去也可以给人看看做做样子。
当然,这鱼他是不敢吃的,天知道有没有问题。
望着深邃的湖面,徐丘犹豫了会,摘下头上的斗笠,又把身上不方便的物件取了下来。
夏季的时候他没少在这湖里游泳,如今湖中明显出现了异常,他自然是要下湖看看的。
若放任不管,万一是什么妖兽作祟,半夜上岸闯进了村里,一定会死伤惨重。
像头游鱼般扎进了水里,徐丘小心谨慎的,观察着水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