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胡党的工作在朱雄英的主导下,有条不紊却又雷厉风行地展开。诏狱之内,昔日里那些依附胡惟庸作威作福的官员,此刻面对着如山铁证和冷酷的审讯,心理防线相继崩溃。一份份摁着手印的供状,如同拼图般,将胡惟庸及其核心党羽的罪行勾勒得愈发清晰完整。
诏狱,刑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气味。陈宁被绑在刑架上,早已不复昔日吏部侍郎的威风,他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鞭痕和烙铁的印记,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蒋瓛坐在他对面,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陈宁,胡惟庸指使你,在漕运试运前,通过市舶司提举和浙江都司书办,将船队情报泄露给伪装成倭寇的亡命之徒,是也不是?”
陈宁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是……是胡相……胡惟庸指使的……他说……要给太孙一个教训,让他知道……有些东西动不得……下官……下官只是听命行事啊……”
“北线风暴预警延误,是否也是胡惟庸授意,通过驿站内部人员做的手脚?”蒋瓛继续追问。
“我……我不太清楚细节……但……但涂节曾说过……要让北线也出点‘意外’……这样……才能让海运彻底名声扫地……”陈宁断断续续地交代着。
类似的审讯,也在涂节以及其他胡党核心成员身上进行着。虽然胡惟庸本人依旧咬牙不认,但其党羽的口供相互印证,已经足够拼凑出漕运失利背后的惊人真相。
文华殿,偏殿。
朱雄英看着蒋瓛呈上的最新供词汇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些白纸黑字的供述,证实了胡惟庸为了阻止新政,不惜勾结外寇、罔顾将士性命、甚至可能间接导致船工葬身风暴,他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抑制。
“罪该万死!真是罪该万死!”朱雄英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跳,“为了一己私利,竟敢如此祸国殃民!”
蒋瓛肃立一旁,沉声道:“殿下,如今罪证确凿,是否……该对胡惟庸用重刑,撬开他的嘴,拿到他本人的画押供词?”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摇了摇头:“不必了。有陈宁、涂节等人的供词相互佐证,足以定他的罪。对他用刑,反而可能落人口实,说他屈打成招。让他活着,亲眼看着他的党羽覆灭,看着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看着新政继续推行,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根据现有证据,拟定胡惟庸、陈宁、涂节等首要人犯的罪状,呈报皇爷爷!其余涉案官员,按之前议定的方案,区分首从,尽快处置,该罢黜的罢黜,该流放的流放,允许戴罪立功的,明确列出条件,尽快稳定人心,恢复衙门正常运转!”
“是!殿下!”蒋瓛领命。
数日后,一道震惊天下的圣旨颁下。
胡惟庸,以“窃持国柄,枉法诬贤,操不轨之心,肆奸欺之蔽,蠹害政治,谋危社稷”等十大罪,被判处磔刑(肢解),抄没家产,夷三族!其罪状诏告天下,其中明确列出了其“阴结倭寇,构陷漕运,致王师损折,粮饷沉没”的罪行!
陈宁、涂节等核心党羽,一并处死,家产抄没。
其余涉案官员,根据情节轻重,或处死,或流放,或罢官,或降职,或勒令致仕。一场席卷朝野的政治风暴,在朱雄英精准的掌控下,既严厉地清除了主要毒瘤,又避免了过度的扩大化,逐渐趋于平息。
行刑之日,金陵城万人空巷。当胡惟庸及其主要党羽被押赴刑场时,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唾骂声、哭喊声(来自被牵连的家属)、叫好声不绝于耳。这个权倾一时的宰相,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也标志着胡惟庸时代的彻底终结。
风波稍定,朱雄英并未停歇。
他亲自督促,将从胡党处查抄出的、原本属于盘剥百姓的财物,逐一清退或补偿给那些有据可查的苦主。当那些失去田地的农民、被勒索的商贩拿到返还的银钱地契时,对朝廷、对太孙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同时,他奏请朱元璋,将抄没的巨额赃款,单独设立“新政专项库”,由户部和东宫共同监管,专门用于第二次海运试航、漕运管理改革以及后续其他利国利民的举措。
这一系列举措,如同春风化雨,逐渐抚平了胡党案带来的创伤和恐慌。朝野上下,许多人开始用新的眼光审视这位年轻的太孙。他不仅有锐气和魄力,更有担当和仁心,懂得霹雳手段,也怀菩萨心肠。
皇宫,御花园。
朱元璋难得有闲暇,召朱雄英一同散步。祖孙二人走在幽静的小径上,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英儿,胡党一案,你处理得很好。”朱元璋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快刀斩乱麻,却又未伤及国本。咱,很欣慰。”
“孙臣只是恪尽本分,不敢居功。全赖皇爷爷信任,蒋瓛等臣子用心办事。”朱雄英恭敬地回答。
朱元璋停下脚步,看着池塘中游弋的锦鲤,意味深长地道:“为君者,须知人善任,更需懂得权衡。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你能明白分主次、给出路的道理,很好。但也要记住,仁慈,需有锋芒。对某些人,一旦给了机会,就要盯紧,若不知悔改,则需雷霆手段,永绝后患。”
朱雄英心中凛然,知道皇爷爷这是在教导他帝王心术,连忙躬身:“孙臣谨记皇爷爷教诲。”
朱元璋转过身,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温和笑容:“好了,不说这些了。胡党已除,朝局渐稳,你之前力推的漕运新政,尤其是那第二次海运试航,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放手去做吧,咱等着看你的成果。”
“是!皇爷爷!孙臣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朱雄英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知道,扫清了胡惟庸这个最大的障碍,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淮王府内。
朱允炆也听说了胡党覆灭的细节以及朱雄英后续的处置方式。他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一本《贞观政要》,却久久没有阅读。
齐泰悄然走入,低声道:“殿下,胡党案已了。太孙殿下借此案,不仅立威,更收获了不小的民心。如今朝中空缺出不少职位,正是……”
“先生,”朱允炆打断了他,声音有些疲惫,“不要再说了。大哥做得很好,于国于民,都是好事。我……我只想读读书,陪陪母妃,这样就很好。”
齐泰看着朱允炆逃避的神情,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此时不宜再多言,只得躬身道:“是,殿下。是臣多嘴了。” 他退了出去,留下朱允炆一人,对着书本发呆。窗外,秋意渐浓,一片梧桐叶悄然飘落。
文华殿内,朱雄英再次铺开了海图,召集了徐辉祖、常升以及相关官员。
他的手指坚定地划过图纸上的航线,声音清晰而有力:“障碍已除,时机已到!传令下去,第二次海运试航,各项准备工作全面加速!福船督造、人员选拔、护航配置、预警机制,所有环节,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就位!”
“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殿内众人齐声应诺,斗志昂扬。他们知道,在经历了无数的明枪暗箭和惊涛骇浪之后,太孙殿下所倡导的新政巨轮,终于要再次扬帆起航,驶向那充满希望却又未知的深海。而这一次,他们将更加团结,更加坚定,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