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旧楼幽影**
宏盛化工旧址,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在城南河畔的夜色中静默矗立。五层小楼被藤蔓缠绕,外墙斑驳,窗户破碎,门框歪斜,仿佛随时会坍塌进时间的深渊。风穿过空荡的走廊,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陈小鱼贴着墙根潜入,鱼竿横在胸前,像一把古老的武器,也像他与父亲之间唯一的纽带。
他不敢开灯,只靠手机微光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与腐朽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周最后的消息是:“我报警了,但警察不会来这种地方。”他知道,这一夜,只能靠自己。不是为了英雄主义,而是为了一个承诺——对父亲,对这条被污染的河,对所有被遗忘的人。
三楼东侧,是当年环保采样组的办公室。门锁已锈死,他用父亲留下的探杆撬开,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推门而入,灰尘弥漫,桌椅倾倒,文件散落一地,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二十年。他蹲下身,翻找着泛黄的档案盒,指尖触到那些纸张时,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
忽然,一个标签映入眼帘:
**“h系列采样记录——1998-2003”**
他心跳加速,抽出最上面一盒,打开——
里面是几十份手写报告,字迹熟悉得让他眼眶发热。
那正是父亲的笔迹。
**“98年3月12日,城南河下游采样,铅含量超标47倍,镉超标12倍……建议立即封河调查。”**
**“98年4月5日,上级批示:数据存疑,需复核。”**
**“复核三次,结果一致。但报告被扣,未上报。”**
陈小鱼的手颤抖起来。
这些不是事故,是谋杀。
不是疏忽,是系统性的掩盖。
他翻到最后一份,日期是父亲失踪前两天:
**“h-98样本已封存,我将亲自送交省厅。若我未归,请查财务科周某与化验室吴某。”**
陈小鱼瞳孔骤缩。
父亲不是意外,是被灭口。
而“周某”——是老周?还是另一个同名者?他不敢深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雨鞋踩在湿滑的地板上。
他猛地转身,鱼竿横扫,指向黑暗:“别动!”
“是我。”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哽咽与疲惫。
阿珍从门缝挤进来,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U盘。
“你来干什么?”陈小鱼声音冷硬,眼神警惕。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走近几步,声音低沉,“我丈夫死前,也留了东西在这里。他说,如果有一天‘放生哥’出现,就让我把U盘交给他。”
陈小鱼一怔:“你丈夫……知道我会来?”
“他知道你会查宏盛。”阿珍苦笑,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他也是采样员,和你爸共事过。他死前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拿着鱼竿,回来钓真相。’”
她将U盘递出:“这是当年被删的电子备份,包括财务流水、贿赂记录、还有……你爸最后一次提交的原始数据。他们用‘系统故障’掩盖删除,但我丈夫偷偷拷贝了。”
陈小鱼接过U盘,指尖发烫,仿佛握住了二十年前的火种。
忽然,鱼竿剧烈震颤,浮漂猛地下沉,发出“嗡”的一声轻鸣!
“有危险!”他一把拽住阿珍,扑向墙角。
几乎在同一刻,头顶天花板“轰”地一声,一块腐朽的横梁砸落,木屑与灰尘炸开,正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两人喘着粗气,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悸。
陈小鱼抬头,望向走廊尽头——
一个黑影静静伫立,戴着深色帽子,看不清脸。他手里,似乎拿着一台记录仪或望远镜,一动不动。
“监控?”陈小鱼心头一紧。
他迅速打开手机,连接U盘——数据正在读取,进度条缓慢爬升。就在这时,档案室角落那台积满灰尘的旧电视突然“啪”地一声亮起,雪花屏中,竟浮现出清晰画面:
**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房间,两个身影蜷缩在墙角,而门口,站着那个戴帽人。**
“我们在被直播。”阿珍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扣住陈小鱼的手臂。
陈小鱼猛地冲向电视后方——
一台老式录像机正在运转,磁带缓缓转动,指示灯红得刺眼,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他拔掉电源,画面瞬间消失,但那股被窥视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他们一直在这里监视。”他低声道,“‘钩魂组’从未离开。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阿珍忽然扑向角落的抽屉,翻出一叠泛黄的照片——
是父亲当年的工作照:他站在河畔,手持采样瓶,背后是宏盛厂房,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却坚定:
**“小珍,若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不在。U盘在三楼花盆下,交给值得信任的人。——吴哥”**
阿珍泪流满面,蹲在地上,抱着照片失声痛哭:“吴哥……我从来不知道,你也在查这个……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技术员……我以为你……”
陈小鱼轻轻蹲下,拍了拍她的肩:“你丈夫,是英雄。和我爸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他们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只是为了这条河还能清一天,为了孩子还能在河边跑一天。他们知道会死,但还是做了。”
阿珍抬起头,眼中泪光未干,却多了一丝决然:“那我们呢?我们就这样算了?”
“不。”陈小鱼站起身,将U盘小心地放入贴身口袋,“我们要把真相,钓上来。”
就在这时,鱼竿再次震颤,比之前更剧烈。
竿身竟浮现一道暗红色纹路,从竿尖一路蔓延至手柄,像血,又像某种古老符号,在昏暗中微微发亮。
“这竿……有灵?”阿珍惊愕地后退一步。
陈小鱼凝视竿身,指尖轻抚那道纹路:“它是我爸留下的。他说,这竿钓过城南河第一条鱼,也将会钓起最后一条真相。我一直不信,现在……我开始信了。”
忽然,窗外雷光一闪,照亮整栋大楼。
借着那一瞬的光亮,他看见对面楼顶,一个戴帽身影正举起望远镜,静静注视着这里。
那人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快走!”陈小鱼拉起阿珍,冲向后窗。
两人跳下锈迹斑斑的消防梯,奔入雨夜。
身后,旧楼突然断电,陷入彻底黑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