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宸城,城主府,正堂。
上好的“雪顶灵茶”在杯中舒展,氤氲的热气带着一丝清冽的茶香,在庄重而又不失雅致的厅堂内弥散开来。
白战端坐于主位之上,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自那一夜窥见天地真相之后,他身上那股属于一方豪强的悍勇之气,已被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气度所取代。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仿佛能穿透这厅堂,望向那更广阔的天地。
在他的下首,坐着的正是百宝楼青州分舵的三大管事之一,钱万山。
这位在商海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钱掌柜,此刻脸上挂着商人特有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从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深处,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精明。
偏厅的珠帘之后,柳婉清正抱着白宸,安静地坐着。
白宸没有哭闹,只是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眸,好奇地看着正堂中的一切,像一个对外界充满新鲜感的孩童。
“白家主,此次钱某奉命巡视青州商路,途径贵宝地,方知这一年之内青叶镇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名为‘天宸城’,当真是可喜可贺!”
钱万山放下茶杯,率先开口,言语间极尽恭维,“尤其是白家主您,以雷霆之势整合全城,这份气魄与手段,实在让钱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白战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抬手道:“钱掌柜过誉了。我白家初掌此城,百废待兴,日后还需与百宝楼这等大商会多多来往才是。”
他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未因对方的吹捧而自得,也未因对方的来头而自谦,那份从容让钱万山心中暗暗一凛。
眼前这个白家族长,似乎比情报中描述的要难对付得多。
几番客套的言语试探之后,钱万山知道,对付这等人物,必须拿出真正的“干货”。
他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两名健硕的护卫抬着一口精致的楠木箱子走了进来。
“白家主,初次登门,不成敬意。”钱万山笑着起身,亲自打开了箱子。
刹那间,满室宝光!
一箱子澄澈透亮的下品灵石,足有万枚之多!在灵石之上,还摆放着数个玉瓶,以及一柄通体流光,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长刀。
“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钱万山笑道,“这里是灵石一万,另有三瓶我百宝楼特制的‘聚气丹’,以及一柄由百炼玄铁打造的中品灵器‘寒霜刀’。希望能为白家主一统青叶,略尽绵薄之力。”
这份礼物,不可谓不重。即便是当初的李家,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资源,也要伤筋动骨。
白战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
他知道,这不是贺礼,这是投石问路。对方在用这份厚礼来试探他的胃口与底蕴。
他没有故作清高地推辞,而是起身走下台阶,对着钱万山一拱手,朗声笑道:“钱掌柜太客气了!我白家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钱掌柜这份厚礼,无异于雪中送炭!这份情,我白战记下了!”
他坦然受之,表现出对财富的看重,又将此事归于“人情”,为日后的交往留下了余地。
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的坦然,反倒让准备了数套说辞的钱万山微微一怔,感觉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收下礼物,钱万山图穷匕见,点明了对“血纹草”等特产的合作意向。
白战将他重新请回座位,沉吟片刻,说道:“合作,自然是可以的。我天宸城的大门,永远向百宝楼这样的朋友敞开。只是……这价格与方式嘛,恐怕就要按我天宸城的新规矩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厅堂之内,变成了白战与钱万山二人唇枪舌战的战场。
双方你来我往,就“血纹草”的收购价格、数量,以及百宝楼提供的丹药、法器的品类与折扣,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最终,一份双方都还算满意的合作协议,总算是达成了。
协议达成,钱万山心中大定,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问道:“说来冒昧,钱某听闻白家时有祥瑞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在下走南闯北,也收藏了些许奇物,其中有一物,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斗胆,想请白家主品鉴一二。”
他嘴上说得谦恭,实则这才是他今日最重要,也是最后的试探。
他想看看,这白家背后所谓的“机缘”,究竟是真是假。
说着,他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锦盒。
“白家主请看。”
他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核桃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木炭。
那木炭之上,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仿佛就是一块被烧焦的普通凡木。
“此物,乃我百宝楼数年前于一处古修士洞府中偶然得之,与之一同发现的,还有一句残缺的批语:
‘遇水则生,遇火则寂’。
我楼中数位大师研究多年,水淹火烧,皆无任何反应,始终无法探明其玄机。”
白战接过锦盒,拿起那块“木炭”,仔细端详,又渡入一丝灵力,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他眉头微蹙,确实看不出任何门道。
偏厅的珠帘后,一直安静的白宸,在看到那块木炭的瞬间,那双始终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眸,陡然亮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这个细微的变化,恰好被一直关注着儿子的白战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
白战的心,猛地一动。
见白战也看不出名堂,钱万山心中了然,看来那所谓的“神迹”,多半是夸大其词。
他正准备笑着将此物收回,结束这次试探。
“钱掌柜,且慢。”
白战却突然开口,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此物,我确实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偏厅的方向,“不过,我儿似乎对它颇为喜爱。小孩子家心思纯净,或许能看到我等凡夫俗子看不到的东西。不知钱掌柜可否割爱?白某愿出价,买下此物,权当给孩儿的一个玩物。”
此话一出,钱万山再次愣住了。
他设想过对方或故作高深,或直接索要,却唯独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坦诚地,以“为儿子买玩具”这种近乎荒唐的理由,提出购买。
这让他瞬间将白战从“心机深沉的枭雄”这个定位上,拉了下来,更像是一个……有些溺爱孩子的土财主?
他眼中精光一闪,感觉自己抓住了对方的“弱点”,笑道:“白家主说笑了。此物乃古修士洞府所得,玄奇无比,价值难以估量……”
“哈哈哈,”
白战大笑一声,打断了他,“钱掌柜,你我都是生意人。一件无法解开的谜题,于你百宝楼是‘无价之宝’,能彰显底蕴,引人遐想。于我这山野小民,却当真只是一块黑炭。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
他伸出一根手指,干脆利落地说道:“方才谈定的血纹草生意,我白家,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让利一成!这一成的利,便当是我为儿子买下这块‘黑炭’的价钱。钱掌柜,如何?”
钱万山的心脏猛地一跳!
让利一成!这可不是小数目!
血纹草是长期供应的消耗品,这一成的利润,日积月累下来,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用这个,去换一块研究多年都毫无头绪的“废品”?
这笔买卖,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看着白战那不似作伪为了儿子一掷千金的豪爽模样,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他终于给白战下了定义:一个运气极佳、实力稍强,但眼界不高且极度溺爱子嗣的……暴发户。
这种人,最适合做长期生意伙伴!
“既然白家主如此有诚意,那钱某若是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
钱万山脸上笑开了花,当即便将那锦盒推了过去,“成交!希望小公子能喜欢这份‘玩具’!”
他心中得意,觉得自己在此次交锋中大获全胜,不仅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还为商会争取到了巨大的利益。
在又寒暄了几句,敲定了后续的交接事宜之后,钱万山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那辆来时华美的暖玉车厢,在离开天宸城时,车中的笑声都显得格外畅快。
厅堂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白战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拿起那方锦盒,打开看着那块“黑炭”,眼中闪过一丝与方才“土财主”形象截然不同的深邃与锐利。
他转头,望向偏厅。
柳婉清已经抱着白宸走了出来。
白战走上前,将那块“木炭”递到儿子面前,献宝似的说道:“宸儿,你看,爹给你买了个好玩的。”
白宸伸出小手,接过那块木炭,在他那蕴含着鸿蒙灵力的小手触摸之下,那块平平无奇的木炭,竟是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表面的焦黑层寸寸剥落,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一枚……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无尽雷光的……种子!
雷劫道种!
白宸看着这枚种子,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光芒。
此物能够助他更快冲击锻体境后续几个境界,达到圆满之境。
而白战,看着儿子那由衷的喜悦,心中的那份得意与满足,化作了如山般厚重的父爱。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知道,用一成的未来利益,换儿子此刻的欢喜,换家族未来的安宁,这笔买卖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