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窍玲珑涎?!”
当白战那一声惊骇欲绝的呼喊在死寂的后山响起时,他怀中的白宸,已然伸出了那只稚嫩的小手。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优雅,仿佛不是在抓取一枚足以震动大荒的无上神物,而是在采摘自家园圃里的一朵寻常野花。
那滴散发着七彩霞光的涎液,温顺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随后,
在白战那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白宸平静地将这滴传说中的神物送入了自己口中。
“不——!”
那可是九窍玲珑涎!
古籍传说中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一缕造化生机的无上神物!
其内蕴的生命精气何其磅礴浩瀚,别说是一个三岁稚童,便是一位炼魄、归一境的强者,胆敢如此整滴吞服,唯一的下场便是被那恐怖的能量撑得爆体而亡,神魂俱灭!
白战的大脑一片空白,护子心切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想要阻止,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他想用自己的真元去包裹、去稀释,用尽一切办法来挽救儿子那注定要被撑爆的幼小身躯。
然而,就在他体内真气涌动的刹那,一股轻柔却又浩瀚如星海般不可抗拒的力量,自他怀中传出。
白战只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的海浪轻轻一推,竟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骇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白宸小小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他的怀抱,正缓缓地、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然落在了那寒潭边的一块青石之上,自主地盘膝坐下。
他双手在身前结成一个古拙而又玄奥的印法,双目紧闭,神情平静得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位入定了万载岁月的老僧,脸上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只是,他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之下,七彩霞光疯狂流转,将他的血管、经脉、骨骼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他幼小的身躯,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刚刚从额头渗出,便被一股无形的热浪瞬间蒸发。
这一幕,看得白战心如刀绞,却又震撼莫名。
他能感受到儿子正在承受着何等恐怖的肉身淬炼,可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神情,却让他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陌生与距离感。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更不是他儿子该有的反应。
那是一种……视肉身苦痛如无物的超然,一种视天地伟力如玩物的淡漠。
就在白战心神激荡之际,盘坐于青石上的白宸缓缓朝着那巨大的上古月蟾微微偏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命令。
一直匍匐在旁的月蟾,那苍老浩瀚的意志中,流露出一丝了然。
它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低沉蛙鸣。
“呱——”
声音不大,却仿佛引动了某种天地间的至理。
那深不见底的葬魂潭,瞬间起了变化。
原本平静如镜的墨绿色潭水,开始剧烈地翻涌,丝丝缕缕至阴至寒的太阴精气,被月蟾从潭底牵引而出,化作一片浓郁的白色寒雾,缓缓地朝着白宸笼罩而去。
一时间,一幅玄奥无比的景象出现了。
七彩的霞光,代表着九窍玲珑涎至阳至刚的造化之力。
白色的寒雾,代表着葬魂潭积累了万古的太阴精粹。
一阳一阴,一热一寒,两股截然相反的极致力量,并没有相互冲突,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意志的引导。
以白宸的身躯为中心,开始缓缓地、有序地旋转起来,形成了一幅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阴阳道图。
白宸,便坐于这道图的中心。
他的身躯,成为了熔炼阴阳、再造乾坤的丹炉。
白战已经彻底看呆了,眼前的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哪里是凶险的炼化,这分明是一场神圣的、近乎于“道”的仪式!
他明白了,这一切都在这个三岁孩童的掌控之中!
这认知让他心神剧震,看向儿子的眼神,除了担忧,又多了一层深深的敬畏与迷茫。
他开始怀疑,“先祖显圣”的猜测,是否真的能够解释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在阴阳二气的交替淬炼之下,白宸的肉身,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那原本闭塞孱弱的经脉,在霸道的能量冲刷下寸寸断裂,又在磅礴的生命精气滋养下,以一种更加宽阔、更加坚韧的方式重塑。
他的骨骼,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有神匠正在其体内,用阴阳之火为锤,一下下地锻打,剔除杂质,烙印道纹。
他的血肉,更是在这极致的淬炼中不断消融与再生,丝丝缕缕的黑色污秽,伴随着血雾,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排出,又在瞬间被那阴阳二气磨灭,化为虚无。
整个过程,看似惊心动魄,却始终维持着一种玄妙的平衡,没有半分失控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当葬魂潭中的太阴精气被汲取了近半之时,盘坐于道图中心的白宸,身躯猛然一震。
一点微光,自他眉心亮起,宛若星辰初生。
紧接着,是他的丹田、天灵、心口……九个光点,在他身体的不同位置相继亮起。
这九点神光,彼此之间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星图,将他笼罩其中。
九窍,已开!
下一刻,那巨大的阴阳道图猛然向内一缩,连同那九点神光,尽数没入白宸的体内,再无一丝一毫的外泄。
所有的异象,尽数消散。
白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孩童的清澈,但那眼底深处,却仿佛蕴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深邃、睿智,带着一丝看透万古沧桑的淡漠与平静。
他身上的肌肤,比最上等的羊脂美玉还要莹白细腻,在阳光下甚至泛着淡淡的宝光。
他小小的身躯中,蕴含着一股让白战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力量。
“宸儿!”
白战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想要将他抱起。
白宸却只是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白战伸出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那眼神中,没有孺慕,没有亲近,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情感的审视。
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却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白战的心猛地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白宸从青石上站起,活动了一下新生的手脚,感受着这具道体中蕴含的力量,眼底深处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他转过身,看向那巨大的月蟾,微微点了点头。
月蟾那苍老的意志中传来一阵孺慕的波动,而后“噗通”一声,重新潜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白宸才回过头看向依旧僵在原地的白战。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星空隐去,重新回到了三岁孩童该有的、带着些许迷茫的纯净。
他迈开小腿,走到白战面前,仰起头,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白战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道:“爹,回家。”
这熟悉的称呼,这孩童般的举动,让白战那颗冰冷下去的心瞬间回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与那挥之不去的陌生感,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弯腰将白宸抱起。
“好,我们回家。”
他抱着怀中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只觉得怀中的,是一个他永远也看不透的谜。
而白宸伏在他的肩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平静地望了一眼那恢复了死寂的潭水。
鸿蒙道体,根基已成。
接下来,便是正式踏入这凡尘俗世的第一个境界——锻体。
只不过,他的锻体,注定将与这世间所有人,都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