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站在尸体中间，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周围血气冲天，可她却像感知不到一般，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在她的身边，只有那些获得了鲜血的绕指柔，在疯狂地吞噬着，发出妖艳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当视线恢复清明时，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
“当啷”一声，照雪刀从她指间滑落。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踉跄着走向暖流，颤抖的手举起琉璃盏。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惨白的皮肤上溅满鲜血，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她疯狂擦拭着脸，却让血迹越抹越开，整张脸如同戴着一张血色的面具。
苍雪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芯片确实感染了病毒——她悲凉地想，这个事实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剜进她的心脏。
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想放声大哭，可却根本哭不出来。
阿照……如果晚照知道她亲手屠戮了他的族人……她想象着他脸上那总是温柔的神情会变成怎样的绝望。
他会用怎样憎恨的神情来看她？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些承诺——所有温暖的记忆都会化作利刃，反反复复地折磨她的内心。
而地下部落……那些本已对地表人充满戒备的地下人，在知道这件事后，还会愿意跟随他们前往寒山吗？红泥运输的计划，寒山求救的希望，都会因为她这一夜的癫狂而化为泡影。
生烟和温夜的牺牲，苍黄的托付，所有信任她、追随她的人……她辜负了每一个人。这个念头比死亡更令人窒息，让她痛不欲生。
不……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此刻她多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而不是这个被罪恶感凌迟的、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苍雪慌乱地站起身来，可当她转身抬起头的时候，对上的，是杨易易和诗魄那惊讶的脸。
“你们怎么在这里？”
“院长大人……”诗魄仿佛受到了惊吓，声音都在发抖，“我和小杨将军想过来看看，能不能走水路运红泥……”
他们盯着苍雪血红的双眼，都发现她不对劲：“院长大人你……”
苍雪垂下红色的眼眸：“是我……杀了他们......”这句话像是有千斤重，每个字都撕扯着喉咙。
诗魄踉跄后退半步：“院长大人，你为何要杀他们？.”
苍雪的目光落在那些猩红的绕指柔上，神色突然平静下来：“他们在这里用血饲喂绕指柔捕鱼。”她指向水中蠕动的血网，“采泥场的蜈蚣，就是这样被引来的。”
诗魄和杨易易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即便这是事实，也绝不是杀数十条性命的理由。
“为了上不上寒山，四部他们还在争执，可是我们等不了了……”她的声音冷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地下人不肯运送红泥，寒山的救援就来不及了。既然这里的血可以将蜈蚣吸引过来，也可以让它们离开浅水潭，让地下人跟我们上寒山。唯一的问题是——”她转向暖流，“这些血够不够？”
杨易易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明白了——那些突然出现在采泥场的蜈蚣，正是被这些血腥味吸引而来。而现在，苍雪要用更多的血腥，将蜈蚣引离浅水潭，这样地下人也会跟着离开这里……
“院长大人……你说得对。”杨易易弯腰拾起地上沾血的细网，手指在差点触碰到那些蠕动的绕指柔时微微一顿。他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四部再这样争执下去，谁都活不成，我们确实等不起了。”
“不必担心，这里我会带人处理干净。”杨易易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就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采泥场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可以帮忙遮掩。”他顿了顿，补充道：“为了寒山，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这点牺牲，值得。”
苍雪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晚照和天权曾经质问过她的话语在脑海中炸响：“人命在你眼里，就只是一道计算题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没有答案。
这是对晚照最彻底的背叛，后面也再无反悔的可能。从此往后，她将永远带着这个秘密活下去，如同吞下千万根银针。
“你不觉得我疯了？”她轻声问。
杨易易摇摇头，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有时候……活命的路，就是用血铺出来的。”
诗魄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柄。
他的目光在血网和尸体间游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要引，不如引个彻底。让浅水潭里的所有蜈蚣都迁徙过来，然后我们一把火去烧了那些绕指柔。”
“烧绕指柔太明显了，这里放血就够了。”苍雪道。
诗魄眉头紧锁：“浅水潭距离遥远，蜈蚣数量庞大。若这些血还不够怎么办？”
“那就再添些。”杨易易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地下人那么多，再杀几十个也无妨。”
三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投下纠结的轮廓。诗魄下意识摸了摸胡须：“此事绝不能让任何地下人知晓，尤其是晚照。”
“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杨易易斩钉截铁地打断，“暗杀本就是鹰卫队所长。我们可以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三人。
最终，杨易易单膝跪地，向苍雪郑重抱拳：“院长大人放心。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让该消失的人消失。我可以保证手脚干净，绝不会牵连到你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里留给我们收拾，尸体全部用细网沉入水底，其余的我们一把火烧了。对外只说是有地下和水中有不明动物来袭，这样他们恐怕会加速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