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的手悬在净化核心上方,深蓝色的光晕在他掌心下流转,如同驯服的星云。他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能量流动的细微节奏,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更像是在调试精密仪器,而非准备进行一场可能把自己炸飞的超自然实验。
陆星眠一瘸一拐地挪到平台边,看着这画面,忍不住小声嘀咕:“我现在喊退出还来得及吗?”
“理论上,来得及。”沈砚辞眼睛都没睁,“但考虑到外面那位不会同意,而你的身体状况在持续恶化,退出的机会成本远高于继续实验的风险——所以来不及了。”
“你能不能有一次别用数学模型回答我的 rhetorical question(修辞性提问)?”陆星眠认命地走上平台,在他身侧坐下。
“能。”沈砚辞终于睁开眼,转头看他,“答案是‘不能’。好了,集中注意力。”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截之前在实验室废墟里捡到的炭笔——天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身上还会有这玩意儿,蹲下身,开始在平台洁净的白色石面上画图。线条简洁精准,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几何结构,中间留了个空白的人形轮廓。
“这是简化的能量导引符文,基于平台原始纹路的次级回路。”沈砚辞用炭笔点着图案,“你需要做的,是引导一丝净化能量——注意,一丝,像头发那么细——沿着这条路径流动,最终在这个节点形成闭环。”
陆星眠盯着那图案看了三秒,诚恳地说:“我看不懂。”
“不需要懂原理,只需要照做。”沈砚辞用笔在人形轮廓头部画了个圈,“想象你的意识从这里出发,像水流进沟渠一样,顺着我画的线走。我会先引导能量进入你体内,你接手后,把它‘推’进这条沟渠。”
“听起来像教小孩在桌上滚弹珠。”
“比喻基本正确,只不过这个‘弹珠’如果失控,能把你的大脑烧成焦炭。”沈砚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准备好了吗?”
陆星眠深吸一口气,看着平台外碧蓝的湖泊、沉睡的格罗姆,还有力场外那张虎视眈眈的雾脸。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要是半年有人告诉我,我会在一个发光的洞里,跟一个面瘫学霸学怎么用脑子滚能量弹珠,我肯定觉得他疯了。”
“现在你也差不多。”沈砚辞的手已经轻轻按在陆星眠后颈——那是之前他发现共鸣能量最容易输入的部位,“开始倒数。三、二——”
“等等!我还没心理准——”
“一。”
一缕冰凉的、丝线般的能量顺着后颈流入。陆星眠瞬间闭嘴,全部意识都集中在那道细微的流动上。那感觉奇妙极了,像是有清凉的水银在血管里缓慢爬行,所过之处带来轻微的刺痛和麻木,但更多的是某种清晰的“路径感”。
“现在,想象它向左转。”沈砚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得像导航语音,“对,慢一点……太慢了,加速百分之二十……好,现在向上……”
陆星眠闭着眼,额头上渗出汗水。他感觉自己像个刚拿到驾照就得上赛道的菜鸟,手忙脚乱地操控着这辆完全不听话的“能量赛车”。那丝净化能量时而听话地拐弯,时而像脱缰的野马般乱窜,有两次差点冲出沈砚辞画的“跑道”。
“集中,”沈砚辞的声音依旧平稳,“如果你再分心去想‘这不可能做到’,那它就真的做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陆星眠咬牙切齿地问,同时拼命把那缕试图往他脚底钻的能量拽回正轨。
“因为你每次分心时,能量流都会出现相同的紊乱模式。”沈砚辞的手稳稳按在他后颈,“顺便提醒,你已经比预期进度慢了四十七秒。按照这个效率,我们需要——”
“闭嘴!我在开车!”陆星眠吼了一声,豁出去般把所有注意力砸进那道能量流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不再纠结“能不能做到”,而是单纯地“去做”时,那道原本顽劣的能量突然变得温顺了些。它顺着炭笔线条流淌,在那些几何节点处轻轻旋转,留下淡蓝色的光痕。整个符文开始一层层亮起,像被点亮的电路板。
“很好,”沈砚辞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几乎听不出的赞许,“最后一段,闭环。”
陆星眠咬着牙,引导能量流向最后那个空白节点——那是人形轮廓的心脏位置。就在能量即将注入的瞬间,他体内那股一直被压制的污染链接突然躁动起来!
就像是嗅到了天敌气息的野兽,那股暗红色的、与外面红雾同源的能量在他体内猛然冲撞,试图扑向那缕即将成型的净化能量!
“稳住!”沈砚辞的手劲加重,“别压制它,引导它——让它也进入回路!”
“什么?!”陆星眠快疯了,“让它们在我体内碰头?!”
“听我的!现在!”
没有时间思考。陆星眠本能地放松了对污染链接的压制,同时将那缕净化能量稳稳注入闭环节点——
嗡!
整个符文爆发出耀眼的蓝白色光芒!陆星眠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战场,净化能量与污染链接在符文构建的“擂台”上轰然对撞!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平衡:两股能量像两条互相撕咬却又谁也吃不下谁的蛇,在符文限定的路径里疯狂旋转、对冲、消磨!
剧痛传来,但比剧痛更清晰的是——他体内那股“食欲”,那种对污染能量的饥渴感,正在被缓慢地、一丝丝地消耗!
“成功了……”陆星眠睁开眼,看着平台上已经完全亮起的符文,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做到了?”
“做到了百分之六十三,”沈砚辞松开手,迅速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录数据,“能量对冲效率低于预期,闭环稳定性评分b-,但污染链接的活性衰减速率符合模型预测。总的来说,勉强及格。”
陆星眠瘫倒在平台上,大口喘气,却忍不住笑出声:“沈砚辞,你就不能直接说‘干得不错’吗?”
“干得不错。”沈砚辞从善如流,然后补充道,“考虑到这是你第一次进行能量微操,且处于受伤状态,这个成绩在统计学上属于小概率事件。建议不要过度乐观。”
“知道了知道了……”陆星眠摆摆手,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仍在符文内“打架”的能量。虽然难受,但那种失控的饥渴感确实减轻了。他看向沈砚辞,“所以下一步是什么?开个窗户缝,引点‘外卖’进来?”
沈砚辞看向洞窟入口。那张雾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变得更加躁动,雾气翻涌着不断冲击力场,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呜咽。
“下一步,”沈砚辞收起本子,眼神锐利,“是验证这个临时符文的承载上限。我们需要知道,它最多能处理多少外来污染能量,以及——”
他顿了顿,看向陆星眠:“你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湖边传来微弱的窸窣声。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那块平整石头上的格罗姆,正用一片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叶子,有气无力地拍打着石头表面。
啪。啪。啪。
节奏缓慢而坚持。
陆星眠挣扎着爬起来,挪到湖边:“格罗姆?你醒了?”
那株宇宙植物没有“睁眼”——如果它有眼睛的话——但叶片转向陆星眠的方向,传递来一段虚弱但清晰的精神波动:
「饿……你们……在吃好吃的……不叫我……」
陆星眠愣了两秒,哭笑不得:“我们在做危险实验,不是野餐!”
「能量……打架……闻起来……像撒了辣椒粉的烤肉……」格罗姆的叶片又拍了两下石头,「分我一点……」
沈砚辞走过来,蹲下身检查格罗姆的状态:“它的生命体征恢复了百分之四十,但能量储备依旧枯竭。而且……”他看向陆星眠,“它似乎对你体内正在对冲的那两股能量有食欲。”
“植物也爱吃麻辣味?”陆星眠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荒谬了。
“可能是能量对冲产生的某种谐波,恰好符合它的吸收频谱。”沈砚辞沉思片刻,“也许……它可以成为安全阀。”
“啥?”
“如果接下来的实验失控,你体内的能量对冲超过符文承载上限,”沈砚辞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尝试把多余的能量导向格罗姆。作为宇宙植物,它也许能消化这种混合能量——至少理论上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
格罗姆的叶片突然竖起,精神波动里充满警觉:「等等……你们要拿我当……垃圾桶?」
“是安全阀,”沈砚辞纠正道,“而且你会得到能量补充。双赢。”
「听起来像骗小孩吃药的套路……」格罗姆的叶片耷拉下去,但很快又抬起来,「不过……确实饿……行吧……但我要最大份的那块‘烤肉’……」
陆星眠看着这株开始讨价还价的植物,又看看一脸“这很合理”的沈砚辞,突然觉得,也许自己还没被能量炸死,就会先被这群队友的脑回路笑死。
“所以现在阵容齐了,”他总结道,“我是反应釜,你是技术指导,格罗姆是备用垃圾桶——咱们这支敢死队还挺全面。”
沈砚辞已经走回平台,开始修改符文结构:“抓紧时间。外面的攻击频率在加快,力场能量衰减速率比预期高了百分之七。我们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准备,然后就必须执行下一步。”
洞窟之外,红雾的呜咽声越来越响,仿佛某种古老的号角。洞窟之内,一人、一学霸、一株饿肚子的宇宙植物,开始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冒险做最后准备。
而陆星眠体内,那两股仍在缠斗的能量,似乎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加餐”,同时发出了饥渴的鸣颤。
这一次,他们真的要开门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