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同志,”
林烨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正式的意味。
“你的设计思路和发现问题的能力,非常出色。而我对理论推导和将设计转化为实际制造方案,还算有些经验。”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地看向温卿:
“如果你以后还有其他类似的想法,或者遇到技术上的难题,或许……我们可以继续这样合作。你出想法,把握大方向,我负责从理论和工程落地的角度进行完善和优化。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
温卿整理图纸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向林烨。
他的提议,正中下怀。
她拥有跨时代的眼界、末世带来的实用主义思维和强大的学习能力,但在系统理论、工程细节特别是这个时代特定的工艺约束方面,确实需要林烨这样的“地头蛇”来补足。
而且,林烨的敏锐、严谨和务实,已经通过这次合作得到了充分验证。
与他合作,无疑能大大提高她将想法变为现实的效率和成功率。
“可以。”
温卿的回答依旧简洁,没有多余的客套,“具体的合作方式,视情况而定。图纸和讨论内容,需要保密。”
“当然。”林烨毫不犹豫地点头,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保密,是心照不宣的前提。
他们做的事情,虽然只是改良农具,但在某些人眼里,或许也会被赋予不同的色彩。
谨慎,是生存的必需。
没有握手,没有协议,甚至没有更多的话语。
一个眼神,一次点头,一种基于互相认可的能力和共同目标的默契,便在这春日的暮色中悄然达成。
温卿带着最终的图纸离开。
这一次,她的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
她知道,自己不仅得到了一份优化后的设计,更找到了一个现阶段非常合适的“技术合伙人”。
这对于她未来想要做的事情,意义重大。
而林烨,站在牛棚门口,望着温卿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晚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坚定地燃烧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技术探讨的愉悦,更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并肩前行、至少是在某个领域内并肩前行的人。
这种感觉,在经历了家族巨变、人情冷暖之后,显得格外珍贵。
他转身回到牛棚,看着桌上那些写满算式的草纸和那个只雕刻了一半的木头窝眼轮,眼神明亮。
他知道,温卿不会止步于一台播种机。
而他们的合作,或许,也仅仅是个开始。
一个出想法,一个负责理论与落地。
这种奇特的、跨越了身份与性别的“搭档”关系,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以一种最务实的方式,悄然建立。
图纸最终定稿后,温卿没有急于立刻行动。
她先是用了几个晚上,将那份布满两人修改痕迹的草图,重新誊抄、整理成一份相对清晰、整洁的“正式”图纸,重点突出了整体结构、工作原理和关键的改进点。
同时,她也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林烨的建议,撰写了一份简短的说明,列举了新式播种机相较于传统耧车的几大优势:
播种均匀、深度可调、省力(可单人操作或轻畜力牵引)、适应性强(通过更换窝眼轮盘适应不同种子)。
准备妥当后,她再次来到了牛棚,与林烨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沟通。
虽然图纸是两人合作的成果,但考虑到林烨的身份敏感,由他直接出面去向大队部申请试制显然不合适。
温卿提出,由她作为主要提出者和展示者去向大队长老林头汇报,林烨可以在需要时从旁补充技术细节,但尽量不出现在台前。
林烨理解并同意了这个安排。
他并不在乎虚名,只要设计能落地,能真正发挥作用,便是对他能力和价值的最好证明。
他将自己整理的关于材料选择、加工要点和成本估算的补充笔记交给了温卿。
这天上午,温卿带着整理好的图纸和说明,和林烨(保持一定距离)一起来到了大队部。
大队长老林头正在和会计、生产队长赵大刚等人商量春耕的具体安排,看到温卿进来,后面还跟着不远处的林烨,几人都是一愣。
“温知青?林……林工?你们这是?”
老林头放下手里的旱烟袋,疑惑地问道。
赵大刚也看了过来,他对温卿是佩服的,但对林烨这种身份的人,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大队长,赵队长,”温卿开门见山,将手中的图纸在桌上展开。
“我和林烨同志最近根据咱们村春播的实际困难,琢磨设计了一款改良的播种机,想请大队看看,能不能支持我们试着做一台出来看看效果。”
“改良播种机?”
赵大刚凑过来,他是个典型的庄稼把式,对农具有着最朴素的感情,但看到纸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标注,顿时有些眼晕。
“这……画的啥?比咱们的耧车复杂多了。”
老林头也眯起眼睛看,他虽然有些见识,但对机械图纸也是门外汉。
温卿早有准备。
她没有直接讲解复杂的机械结构,而是用手指着图纸的整体轮廓,用最通俗的语言开始阐述:
“大队长,赵队长,咱们现在的耧车,大伙儿都知道,两个人拉,一个人扶,累不说,种子撒得不匀,密的地方挤死,稀的地方没苗,浪费种子,苗也长不好。遇到地不平,深浅更控制不住。”
这话说到了赵大刚心坎上,他年年为播种的事头疼,闻言立刻点头:
“是啊!特别是种苞米,那耧腿稍微一歪,一行密一行稀,看着就闹心!”
“我们设计的这个,”温卿指着图纸上的倒圆锥形种子箱和窝眼轮。
“主要就是想解决‘撒不匀’和‘费力气’这两个问题。”
她拿起一支铅笔,模拟窝眼轮转动:
“看这里,这个带小坑的轮子,叫窝眼轮。它由地轮带着转。种子箱里的种子掉进这些小坑里。
每个小坑带走的种子差不多一样多,然后转到下面这个口,掉进管子里,再落到地里。
这样,每一次转过去,下的种子量都差不多,就像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种,比让种子自己乱漏均匀多了。”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赵大刚和老林头虽然不懂力学,但“一勺一勺舀着种”这个说法,让他们瞬间理解了均匀播种的核心思路,眼睛都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