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栓和刘师傅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主动承担起后勤。
他们烧了一大锅绿豆汤,熬了小米粥,蒸了窝窝头,送到地头。
看到哪个年轻人累了,就递上一碗水,说几句鼓励的话。
“慢点干,别急。”
李老栓对王强说,“机器和人一样,也得喘口气。”
刘师傅则拿着工具,随时准备修理出现的小毛病。
他的手艺派上了大用场——收割机的刀片钝了,他现场打磨;脱粒机的筛网破了,他立刻修补。
整个村子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部件都运转良好。
收割进行到第三天时,第一组产量数据出来了。
周建国拿着笔记本,手都在抖:“林队长,一队的麦田测产结果……亩产四百二十斤。”
打谷场上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往年,林家村最好的地块,亩产也不过三百斤出头。
一般的地块,二百五六十斤就算不错了。四百二十斤——这几乎翻了一番。
“准吗?”赵大刚声音发颤。
“准。”周建国指着本子上的数据,“我们随机选了五个点,每个点收一平方米,脱粒称重,再换算成亩产。最低的一个点四百一十五斤,最高的四百二十八斤,平均四百二十斤。”
老林头接过笔记本,看着那些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满场金黄的麦粒,眼圈慢慢红了。
“好啊……好啊……”老人喃喃地说,“咱们村,有希望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在地里干活的人听到了,纷纷直起腰,看向打谷场的方向。
虽然还看不见具体的情形,但那种喜悦的气氛,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更多的数据报上来。
二队:亩产四百零五斤。
三队:亩产四百一十八斤。
四队:亩产四百二十五斤——这是用了最多科学管理方法的地块。
当所有数据汇总,计算出全村平均亩产四百一十五斤时,连最稳重的人也都激动了。
这意味着什么?
林家村一千二百亩麦田,按照往年的亩产二百八十斤算,总产量应该是三十三万六千斤。
而今年的实际产量,预计能达到四十九万八千斤。
多出了十六万二千斤粮食。
十六万二千斤啊!
够全村人多吃半年!
收割结束时,打谷场上堆起了一座座金色的麦山。
阳光照在上面,泛着温暖的光泽。
孩子们在麦堆间追逐嬉戏,大人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是笑容。
老林头让人从仓库里搬出那杆大秤——这是公社奖励的,能称五百斤。
开始过秤的那天,几乎全村人都来了。
一筐筐麦子抬上秤,报数的人声音洪亮:
“一队,第一秤,四百八十五斤!”
“二队,第一秤,四百九十二斤!”
每报一个数,人群里就发出一阵欢呼。
孩子们跟着数,妇女们交头接耳地算着自家能分多少,老人们蹲在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过秤持续了两天。
最后的总数出来了:四十九万六千八百斤。
比预计的还多一点。
老林头站在麦堆前,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对着全村人说:
“乡亲们,今年的收成,大家都看见了。这是咱们林家村有史以来最好的收成!”
掌声雷动。
“这收成怎么来的?”
老林头提高了声音,“是靠天吃饭吗?是!老天爷给了好天气。但更重要的是什么?是咱们自己的努力!是科学种田!是技术革新!”
他走向温卿和技术小组的成员们:“特别是这些年轻人!从春天到秋天,他们没日没夜地琢磨、试验、改进。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些新农具,就没有这么高的产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温卿。
温卿站在那儿,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但细心的人会发现,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嘴角有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温卿姐!”一个孩子突然喊了一声。
接着,更多的人喊起来:
“谢谢温卿姐!”
“技术小组好样的!”
掌声、欢呼声,响彻打谷场。
有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那是辛苦一年后,看到实实在在成果的喜悦的泪水。
王强红着眼圈,对温卿说:“温卿姐,值了。咱们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林烨站在温卿身边,轻声说:“你做到了。”
温卿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笑脸,看着那一座座金色的麦山,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在末世,她也曾带领人们获得丰收——在废弃的城市里种出蘑菇,在污染的土地上培育耐逆作物。
那些收获也曾带来喜悦,但喜悦之后是更深的忧虑:明天呢?后天呢?能不能活下去?
而在这里,这种喜悦是纯粹的,是踏实的。
因为你知道,只要继续努力,明年会更好,后年会更好。
这是希望。真实的,可触摸的希望。
丰收庆祝会在打谷场上举行。
没有酒肉,就是各家拿出最好的粮食,做了一顿丰盛的“丰收饭”——新麦蒸的馒头,新碾的小米粥,还有几样简单的炒菜。
老林头特意让温卿和技术小组的成员坐在主桌。
村里最年长的几位老人作陪。
李老栓给温卿夹了一个最大的馒头:“丫头,吃!这是你应得的!”
刘师傅倒了碗小米粥:“这粥香,用的是你教的方法碾的米,保留了胚芽。”
温卿接过,慢慢地吃。
馒头很香,带着新麦特有的甜味。
粥很稠,米油厚厚的一层。
吃饭时,村民们轮番过来敬“茶”——以茶代酒。说的都是朴实的话:
“温卿,谢谢你。”
“技术小组辛苦了。”
“明年还指望你们呢!”
温卿一一回应,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真诚。
晚饭后,月亮升起来了。
打谷场上点起了几堆篝火,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唱歌,说笑。
老人们坐在稍远的地方,抽着烟,聊着天。
温卿独自走到场边,看着月光下的麦堆。
林烨跟了过来。
“累吗?”他问。
“不累。”温卿说,“只是觉得……很踏实。”
林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父亲以前常说,工程师最大的成就,不是发表了什么论文,获得了什么奖项,而是实实在在解决了问题,让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今天,我好像理解了他的话。”
温卿看向他:“你父亲……是个好工程师。”
“是的。”林烨的声音很轻,“可惜……”
他没说下去,但温卿明白。
在特殊的年代,很多有才华的人,命运多舛。
“会好的。”温卿说,语气很肯定。
林烨看着她:“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