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渡口的晨雾还没散尽，“通西域号”蒸汽火车的汽笛声就穿透了云层。铜制的车头在朝阳下泛着暖光，车厢里载满了西域的香料、玉石和满脸笑意的商人，刚一停稳，柳老板就带着伙计们涌上去卸货，账本上的红圈画得越来越密——这是商盟开通西域商路以来的第十趟往返，每一趟的利润都比上一次翻着番涨。
赵磊正和巴图尔蹲在铁轨旁，盯着新换的钢枕木讨论改进方案。巴图尔手里攥着块刚锻好的特种钢，上面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盟主你看，加了大宛镔铁的钢枕，比之前耐磨三倍，就算沙漠里的流沙磨，也能撑上两年。”他刚要演示钢枕的承重，就被渡口的喧哗声打断——三辆插着“工部”鎏金旗号的马车，正碾着铁轨朝工坊方向驶来，车轮与钢轨碰撞的“哐当”声，比蒸汽火车还透着压迫感。
为首的官员掀开车帘，一身青色圆领袍衬得身形挺拔，腰系的银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正是工部主事沈修。他曾任西域都护府参军，熟悉边贸事务，此次奉皇命专程来渭水。“赵盟主的蒸汽奇术，真是名不虚传。”沈修握住赵磊的手，目光却扫过远处轰鸣的工坊，“皇上亲阅你的通商奏折，赞你‘以商安边，功在社稷’，本部堂此次前来，是带来了朝廷的‘官督商办’提案。”
议事堂内，沈修展开泛黄的户部文书，指尖点在“官拨银三万两，占三成收益”的条款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并非朝廷压榨，而是为了规范技术。如今江南、川蜀都在仿造蒸汽器，有的用劣铁造锅炉，炸伤了工匠；有的改蒸汽炮为火器，私售盗匪。朝廷设‘工技局’派吏协同，就是要把这奇术管起来，免得生祸。”他顿了顿，将文书推到赵磊面前，“三万两银子，够你造五列新火车，铺通玉门关到莎车的铁轨，这笔账很划算。”
虞姬端来刚沏好的桃花茶，茶盏落在沈修面前时，指尖轻轻压住了文书的空白处：“沈大人曾任西域参军，该知商盟的难处。我们现有工匠两千三百人，学堂培育的学徒三百六十人，每月光工钱和束修就要耗银五千两。”她转身取来厚厚的账册，翻到标红的页码，“您看，商盟建了六所双语学堂、三所医馆，去年为乌孙部落修坎儿井、给莎车运粮，贴了近万两银子。若朝廷派吏协同，批文往返至少耽搁十日——上月朝廷要的五十台蒸汽泵，就是因工部流程卡了三天，差点误了黄河防汛。”
沈修的目光在账册上停留许久，看到“学堂开销占收益四成”的批注时，指尖微微一顿。虞姬趁热打铁道：“我们愿每年缴两万两‘技术捐’，比三成收益还多五千两，只求保留自主运营之权。朝廷若需蒸汽技术，商盟随时派顶尖工匠入京传授；若有边患，我们的蒸汽战车和护路队，也能即刻驰援。”她递上一份新拟的条款，“‘官监不官督’，朝廷只派一名文书登记收支，不干涉工坊运作，您看如何？”
沈修盯着条款上“互利共生”的字样，突然笑了：“赵盟主夫妇果然是实心为民，比那些只知盘剥商户的贪官强多了。”他拿起朱笔，在条款上圈了个“准”字，“本部堂回奏时替你们陈情，若皇上怪罪，我一力承担。但有个条件——朝廷要优先采购蒸汽农具，明年春耕前，需交出两百台蒸汽犁。”
送走沈修，巴图尔挠着被煤烟熏黑的脸，蹲在门槛上叹气：“这朝廷的银子就是块烫手山芋，两百台蒸汽犁，得让工坊的兄弟们连轴转一个月。”赵磊却拍着他的肩，指向牧场的方向：“别急，送银子的人来了。木昆说大宛首领马利克带着汗血宝马过来，想换蒸汽农具，咱们正好趁机谈笔大生意。”
话音刚落，牧场就传来震耳的马嘶声。十匹高头大马正昂首扬蹄，马鬃油亮如缎，四肢肌肉线条流畅，奔跑时蹄子踏在地上，能震起细小的沙粒——这是大宛最珍贵的汗血宝马，连西域诸王都以拥有一匹为荣。马利克穿着绣满金色马纹的皮袍，腰间挂着嵌宝石的弯刀，看到远处耕地的蒸汽犁，立刻翻身下马，快步冲了过去。
“这铁牛真能一天耕百亩地？”马利克蹲在蒸汽犁旁，伸手摸了摸刚翻起的泥土，指尖沾着湿润的土粒。工匠启动器械，蒸汽犁“呜呜”作响，铁刃划过土地时，翻出的土块整齐松软，比十头壮牛耕得还均匀。马利克看得眼睛发亮，拽住赵磊的胳膊：“我带了五十匹良马，换十台蒸汽犁、五台磨面机！再请你们的工匠去大宛，教我们锻铁和造蒸汽器，价钱随便开！”
赵磊却笑着摇了摇头，牵过一匹汗血宝马，指尖抚过马颈的鬃毛：“马首领，咱们做笔更划算的交易。大宛良马善跑，耐干旱，是沙漠里的宝贝；商盟的蒸汽技术，能造更快的马车、更省力的农具。咱们合作，你们出良马，我们出技术，造‘蒸汽马车’——车轮用特种钢，车厢装蒸汽发动机，比普通马车快两倍，三天就能从大宛到渭水。”他指向远处的“通西域号”，“以后你们的马和玉石，随火车运到中原，价钱能涨三成；我们的彩布和铁器，也能借良马队深入西域腹地，两边都赚。”
马利克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我听说车师人被你们打败，全靠那能喷火的蒸汽炮。要是教我们手艺，你们就不怕我们反过来抢商路？”虞姬适时递上一块绣着胡杨与桃花的彩布，轻声道：“商盟的规矩从来不是征服。莎车学了锻铁，百姓的农具多了三倍，去年粮食收了十万石；乌孙学了修坎儿井，牧场浇地不用再靠天，牛羊多了两倍。我们要的是商路畅通，不是敌人。”
这时，学堂的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来。为首的狗蛋举着块木牌，上面用西域文字歪歪扭扭写着“大宛”二字，用生硬却响亮的西域话喊：“马利克首领，来学中原字！学了字，就能写通商协议啦！”大宛的随从们被孩子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马利克的儿子阿普从人群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蒸汽战车的木模型，模型的车轮是用大宛硬木做的，上面还刻着马纹。
“这是我和狗蛋一起做的！”阿普把模型递给马利克，“狗蛋说，蒸汽马车能载着咱们的马，去中原看桃花。”马利克看着模型上“友谊”的双语刻字，突然拍了下手：“好！我信你们！但我的工匠要学最核心的技术，不能像朝廷那样藏着掖着！”赵磊当即应下，拉着他往工坊走：“巴图尔是商盟最好的锻铁匠，让他亲自教，从渗碳到油淬，一步都不瞒。”
工坊里立刻热闹起来。巴图尔把特种钢的淬炼步骤刻在双语木牌上，挂在炉膛旁：“这铁要烧到发白透亮，像西域的月光那样，再猛地浇进桐油里，凉透了才够硬。”他亲自掌炉，将铁块放进炭火中，待烧到通红，用铁钳夹出，“滋啦”一声浇进桐油桶，油花飞溅间，铁块迅速变黑。大宛工匠捧着刚锻好的铁条，用弯刀轻轻一划，铁条竟毫发无损，激动得语无伦次：“这样的铁，做马刀能砍断普通钢刀，做马蹄铁能用上一年！”
沈修带来的三万两银子很快到账，赵磊在议事堂里敲定款项用途，账本上的红笔写得飞快：“一万两采购熟铁和煤，让巴图尔造二十里铁轨；一万两用来改进蒸汽火车，造三列货运客运双用车；剩下一万两，在疏勒城建‘西域工技学堂’，请方先生和阿依古丽当先生，专门教西域孩子学技术和双语。”周仓拍着胸脯请命：“盟主，我带护路队和五十匹良马去西域铺铁轨！良马驮工具比骆驼快，保证一个月内铺完！”
接下来的日子，商盟上下都透着蓬勃的生机。工坊里，巴图尔带领工匠们调试新造的双用火车——车头的蒸汽发动机比之前更强劲，车厢被巧妙分成两部分：前半段用厚木板隔出货仓，能装下二十担香料或三十把铁犁；后半段铺着染坊新织的彩布，摆着打磨光滑的木制座椅，座椅旁还安了小桌子，能放茶水和货物。“这火车跑起来稳当得很！”巴图尔扳动蒸汽阀门，火车缓缓向前行驶，座椅上的茶杯纹丝不动，“以后西域商人来中原，再也不用骑骆驼受风沙苦，三天就能到渭水。”
学堂里的热闹丝毫不输工坊。方先生在黑板上画着蒸汽犁的图纸，用中原话讲解构造；阿依古丽则坐在孩子们中间，用西域话翻译，遇到难懂的术语，就拿起木模型演示。狗蛋和阿普成了最好的朋友，两人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做模型，狗蛋教阿普写中原字，阿普则教狗蛋吹西域的骨笛。有一次，阿普想家哭了，狗蛋拉着他跑到桃树下，指着刚种下的胡杨苗：“等这棵树长高，火车就通大宛了，咱们就能去看你家的马群。”
医馆和染坊也传来好消息。郎中用中原的当归搭配西域的肉苁蓉，反复调试后配出治疗风湿的新药，乌孙部落首领昆莫多年的顽疾被治好，特意送来十匹千里马和一车羊毛作为谢礼；染坊的姑娘们新织的“双纹布”成了抢手货——布上既有中原的桃花纹，又有西域的胡杨纹，边缘还绣着双语的“友谊”字样，江南的织造局派来代表，想以每匹五两银子的价格独家代理，比普通布贵了两倍还多。
柳老板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商队刚从西域返回，马车上装满了大宛的玉石和莎车的乳香。“盟主，现在京城的王公贵族都抢着要西域货！”柳老板捧着账本冲进议事堂，指着上面的数字，“这趟货赚了三万两，比我之前跑一年的还多！江南的绸缎商也托我带话，想跟着咱们的火车去西域开分号。”
就在商盟蒸蒸日上时，周仓从西域传回了捷报。他不仅带着护路队和大宛工匠铺完了二十里铁轨，还联合莎车、大宛的部落勇士，一举赶走了盘踞在昆仑山脚下的盗匪。那些盗匪原本靠劫掠商队为生，抢走的货物不计其数，周仓的护路队用蒸汽弩和战车形成合围，盗匪要么投降要么被擒，彻底打通了玉石矿到疏勒城的运输通道。“盟主，现在西域的部落都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周仓在信里写道，“于阗和龟兹的首领都派人来，想跟咱们合作，学蒸汽技术，通商路。”
沈修第二次到访时，恰逢“通西域号”载着西域商人启程。他站在渡口的了望塔上，看着蒸汽火车载着乘客和货物平稳驶远，车头的铜制铭牌在阳光下闪着光；远处的工坊里，中原工匠和西域工匠并肩锻铁，火花溅得老高；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中原话和西域话交织在一起，格外动听。“皇上看了你的奏折，赞你‘治商有方，安边有功’。”沈修递过一份明黄色的圣旨，“特批商盟自主招收工技学徒，朝廷不再派吏监督，以后你的技术发展，全由你做主。另外，江南织造局的贡品订单，皇上也准了，用你们的双纹布做朝服，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当晚，商盟的院子里燃起了盛大的篝火。阿依古丽带着染坊的姑娘们跳着西域的胡旋舞，裙摆旋转起来像盛开的花朵；大宛的工匠们弹着冬不拉，唱着草原的歌谣；周仓和护路队的队员们围着篝火摔跤，引来阵阵欢呼。木昆和马利克举着盛满桃花酒的陶碗，走到赵磊和虞姬面前，高声道：“祝咱们的商路永远畅通，祝中原和西域永远是朋友！”
赵磊和虞姬并肩站在桃树下，看着篝火旁欢笑的人们，心中满是温暖。曾经的小胡杨苗已长到一人高，枝叶舒展如伞，桃树上结满了青涩的果实，在月光下泛着淡淡光泽。远处的铁轨延伸向西域的方向，在夜色中像一条银色的纽带，连接着中原与沙漠，连接着希望与未来。
“下个月，玉门关到莎车的铁轨就能全铺通了。”赵磊握住虞姬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到时候，大宛的良马、莎车的香料、中原的丝绸和技术，会通过铁轨源源不断地流通，两地的百姓都会过上好日子。”虞姬靠在他肩上，手里捧着阿依古丽送来的西域刺绣，刺绣上绣着蒸汽火车、胡杨林和欢笑的人们：“方先生说，学堂里有十几个西域孩子想考中原的科举，以后咱们的商路，不仅通货物，还通人才，通情谊。”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照亮了延伸向远方的铁轨。赵磊知道，“官监商办”的妥协只是权宜之计，西域的部落也可能因利益产生摩擦，未来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但他看着身边的虞姬，看着篝火旁同心协力的伙伴，看着铁轨旁茁壮成长的胡杨苗，心中充满了信心。只要守住“互利共生”的初心，只要蒸汽的动力不停歇，这条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商路，就会像脚下的铁轨一样，越来越坚固，越来越绵长，将两地的情谊与文明，永远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