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行馆临时有客来访,耽搁了些时辰,我来的迟了。”你轻声解释,语气如常,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他肩头尚未完全融化的、来自深夜寒露的细微湿痕,以及衣袂上沾染的、独属于这后院竹石的清冷夜气,“小师兄……等了很久了吗?”
“不久,”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温和地答道,甚至侧身让开些许,示意你到房间入座,动作流畅自然,“我也刚刚到不久。夜色正好,正好煮茶赏月。”
骗子。
他在撒谎。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一股强烈的情绪冲上你的心头,混合着心疼、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你看着他脸上那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忽然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眼,刺眼到让你几乎想要伸手,将他脸上那层面具狠狠撕下来。
但你终究没有。
你只是顺着他的指引,在临着水榭的房间中坐下,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壶依旧温着的茶,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药香。
“小师兄的伤……”你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目光落在他心口的位置,“如今已经大好了?太医开的药,可按时服用了?”
萧若风正在为你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将茶盏轻轻推到你面前,避重就轻道:“劳你挂心,不过是近日天气渐冷,引发了些许陈年旧疾,调理起来慢些罢了。药……自是服了的。”
“舅舅开的那副方子呢?师兄的寒疾,依旧不见好吗?”
“温先生的方子很好,只是我是个不太听话的病人。”他微微笑道:“总有不遵医嘱的时候,是我不对,浪费了先生的方子。”
你看着他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失去了继续与他维持这层心照不宣的、虚假平静的力气。
你端起他推过来的茶,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瓷壁的温热。
小师兄,你知道吗?有时候……
你说还好,无妨的时候,听起来特别让人难过。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更显夜的深沉。
你看着他微微错开的目光,和他下意识握紧又松开的手指,心中那点因他“欺骗”而生出的气恼,终究被更汹涌的心疼所取代。
你轻轻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萧若风敏锐的察觉到了你的神色变化,微微严肃起来,问道:“阿楹,今日的事情....”
你知他性子,他若是不愿意说的,再怎么样也是没办法的,只能压下心口复杂情绪,转而切入正题,语气变得冷静而直接:“今晚,是胡不飞来了行馆,爷爷让我代他陈情。话已带到,态度也已表明。”
他点点头,毫不隐瞒的承认道:“此事,我方才有所耳闻,胡不飞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不着调,但是此人,却是御史台难得的清流,有他在,你可以放宽心。”
他依旧不提,方才交代了叶啸鹰带话一事。
你垂下眼,继续道:“我知道了,还有,小师兄,今日暗河拦路之事,并非完全出乎于我们意料之外。”
萧若风神色一凛,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是?”
“我们提前有所准备。” 你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暗河接了杀爷爷的单子,但也接了……保爷爷的单子。” 你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所以,白日的冲突,更多是一场做给第一下单主看的戏。“李长生”的出现,是我们计划的一环。”
萧若风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恍然,紧接着是后怕与一丝隐怒:“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有刺杀?还故意以身犯险?阿楹,你可知那苏喆若是假戏真做,或是暗河中另有变数……”
“我们有把握。” 你打断他,语气坚定,“慕暖的手艺,苏冷的能耐,加上对暗河行事风格和当前局势的判断,这个险,值得冒。唯有“李长生”重现江湖,才能最大程度地震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为爷爷争取时间和空间。”
萧若风沉默了片刻,他并非不知兵行险招的道理,只是事关你的安危,他无法完全冷静。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眼中带着无奈与赞赏交织的复杂情绪:“你总是……这般胆大心细。但下次,若有此类计划,可否……先知会我一声?至少,让我有所准备,不至于像今日这般……”
你带了几分歉意,道:“今日之事,布置的时候,便事发突然,未及通传。劳小师兄担心了。”
他不在意的摇摇头:“没什么,只要你们没事便好。”
你默了片刻,随即话锋一转,道:“小师兄,今晚前来,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另一件要紧事。”
“何事?” 萧若风收敛情绪,专注问道。
你压低声音,缓缓道:“我们想见一个人。”
几乎在你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萧若风就知道你所说的这人是谁了,果不其然,你看向他,轻声道:“我们想见见,文君姐姐。”
果然是她。
只是...
你没有察觉出萧若风的表情变化,继续道:“不知道文君姐姐如今过的如何,她可好?听闻...听闻她有了身孕,算算时间,现在孩子是不是已经出生了?我...我和哥哥都很挂念她,小师兄有没有办法,能帮忙让我们见一面?”
萧若风没法回应你的期盼,只能沉默下去。
你心头一跳:“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没有不方便。”萧若风摇了摇头:“只是...这件事情确实办不到。”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易文君...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