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护送的金吾卫中,一名年轻将领显然未见过如此怠慢圣旨的场面,眉头一拧,面色不虞地喝道:“大胆!既见圣旨,如陛下亲临,为何不跪?”
百里洛陈眼皮都未抬,只是从鼻间哼出一声冷笑:“哦?那你不如先滚回天启,去问问下这道圣旨的那位,我百里洛陈,为何不跪?”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的煞气。
那金吾卫脸色一白,还想争辩,程公公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斥责道:“混账东西,还不退下!镇西侯爷战功赫赫,十年前便蒙陛下隆恩,特许带刀见驾,面圣不跪,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也敢在此放肆!”
他一边骂,一边用眼神死死剜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吾卫,后背已是惊出一层冷汗。
那金吾卫挨了骂,脸上青红交加,兀自不服,恨恨地低声道:“侯爷不跪,侯爷的儿子也能不跪吗?”
程公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已将这蠢货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快给我闭嘴!”他此刻只想赶紧完成这要命的差事,离开这座让他喘不过气的侯府。
百里洛陈却忽然像是才认出他一般,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追忆:“方才没有认出来,居然是程公公,我俩真是好久不见了。”
程公公如蒙大赦,连忙陪笑,腰弯得更低了:“侯爷好记性!多年前奴才在宫中当值时,确有幸与侯爷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侯爷日理万机,竟还记得老奴这等微末之人,老奴……老奴真是惶恐又荣幸。”
百里洛陈却不再寒暄,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我们乾东城地处偏远,远离天启繁华,记忆中,已经好久没有接过圣旨了。今日这般阵仗,倒是让我这老头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程公公的汗珠终于啪嗒一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不敢接话,只能将腰弯得更低。
百里洛陈缓缓起身,他身形依旧魁梧,每一步踏出,都带着沙场宿将的沉稳与力量。他一步一步朝着程公公走过去,那几步路的距离,在程公公感受来竟如同跋山涉水般漫长,双腿抖如筛糠,手中捧着的圣旨仿佛有千钧重,差点就要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威压,瘫软下去。
偏殿内,你听着正殿的动静,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低声道:“狐假虎威,色厉内荏。”
百里东君紧握着拳头,显然也对天启来使的做派愤怒不已。
百里洛陈走到程公公面前,并未如对方恐惧的那般发难,反而很是体谅地开口道:“程公公,你拿着圣旨也怪沉的,就宣吧。”
程公公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如聆仙音,连忙颤声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宣旨。”
他展开那卷明黄的绢帛,尖细的嗓音因为恐惧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御史台上书弹劾镇西侯百里洛陈,勾结叛党,试图谋反,大逆不道!孤念镇西侯昔日平叛有功,暂不收监,即日起,随天启钦差入京受审,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勾结叛党,试图谋反!
这八字罪名,足以将整个镇西侯府碾为齑粉!
你的脸色随着那封圣旨的内容愈来愈冷,眸中寒光凛冽。
一旁的百里东君更是气血上涌,咬牙低吼一声欺人太甚,当即就要冲出去,被早有准备的温珞玉死死拉住手臂。温珞玉面色同样凝重,却保持着理智,低声道:“东君,冷静些,不可妄动!你爷爷和父亲,自有打算!”
正殿之中,一片死寂过后,响起的却是百里洛陈浑厚的大笑声,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不羁:“好,好啊,写得好!”
程公公心惊胆战地陪笑着,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合拢,双手奉上:“侯爷,您……您请接旨吧!”
百里成风站在父亲身侧,神色不变,他看向父亲,沉稳地问道:“父亲,接吗?”
这一问,让程公公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旁边那个不懂事的小公公似乎完全看不清形势,竟带着几分真诚的疑惑,小声嘀咕道:“程公公,何谓接吗?这圣旨……不接,是不是就要谋反了?那……那我们还能活着离开乾东城吗?”
程公公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心中已是万马奔腾,恨不得立刻缝上这多嘴小太监的嘴,他若能活着回宫,定要将这批不懂规矩的东西全都发配去洗夜壶。
然而,百里洛陈并没有让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太久,他收敛了笑声,目光如电,扫过程公公手中那卷明黄圣旨,沉声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成风,接旨!”
百里成风闻言,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从几乎虚脱的程公公手中,接过了那卷重若泰山的绢帛。
偏殿内,你微微蹙眉。
爷爷……竟然这么干脆就接了旨?
这无异于将自己送入虎口。但旋即,你忽然明白了,这绝非屈服,而是以退为进的第一步。接下圣旨,不代表认罪,更不代表会任人宰割。
这场棋局,谁是下棋人,尚未可知。
与此同时,镇西侯府外,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擂战鼓,由远及近,打破了乾东城黄昏的宁静。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直至冲到镇西侯府那威严矗立的大门前,才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嘶鸣,前蹄扬起,带起一片烟尘。
守门的破风军士兵眼神锐利,手已不自觉按上了刀柄。一名年轻士兵觉得稀奇,低声道:“头儿,这群人什么来头?在咱们乾东城也敢这般纵马疾驰?”
被称作头儿的将领眯起眼睛,目光锁定在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上,那旗帜上绣着金色的神鸟纹样,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他喃喃道:“神鸟旗……是金吾卫,天启的御林军。”
金吾卫队伍中,一名副将打量着紧闭的侯府大门,脸上满是不耐与不满,低声抱怨道:“这镇西侯府好大的派头,我们可是天启来的使者,代表陛下,竟敢让我们在此干等?”
另一名副将立刻附和,语气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就是,就算抛开天启使者的身份不谈,光凭王爷您亲临,他百里洛陈区区一个侯爷,也该早早出城相迎才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