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瑶凝望着叶鼎之渐渐被黑暗吞噬的背影,那背影孤绝而坚定,却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那身影渐渐消失在她视线深处,她才叹了一口气,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这世间情债,最是难偿。
当她终于垂下眼睫,收拾好纷乱的心绪,转身准备回到篝火旁时,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另外一双眼睛。
篝火跳跃的光晕在你眼中明明灭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眸子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如同浸透了月色的深潭,然而,悲伤之下,却还是透着你熟悉的坚定与决绝。
你醒了。或者说,你从未真正睡着。
玥瑶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楹.......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那安眠草.......”
“我没睡着。”你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的可怕。你低头,摊开一直紧握的手心,那里早已是一片冰凉,属于他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已消散殆尽。“我身上,有舅舅早年赠我的香囊,内里药材特殊,可辟百毒,清心凝神。寻常的安眠药物,对我并无大用。” 你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没有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事实上,从他一根根掰开你手指的时候,你就已经醒了。
“那......”玥瑶一时语塞,心中涌起巨大的心疼与担忧。
“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抬起眼,目光穿透跳跃的火光,望向叶鼎之消失的方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玥瑶深深叹了口气,深知一切已无法挽回:“既如此......你必是要去寻他了?”
“是。”你撑起身子,动作利落地拍掉沾在衣袍上的草屑,姿态从容,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一场生死未卜的追寻,而是一个早已注定的约会。“他说的也许有他的道理,但是......我不会听。”
“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玥瑶看着你过于平静的侧脸,心中有些不安。
你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那片黑暗,唇角却微微弯起一个极浅、却带着了然与苦涩的弧度:“我知道。”
他语气中的决绝与诀别之意如此浓烈,浓烈到让你心碎。
他说要用自己的方式终结一切。
那是什么方式?你心知肚明。
那是求死之路。
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你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里承载着你们最美好的记忆。
你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旁仍在安眠草作用下沉睡的百里东君,对玥瑶嘱托道:“玥瑶姐姐,待哥哥醒来,你就按照云云哥所说的去做吧。如果他问起我......就说我先行一步,往西去追他了。” 你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你说的对,背负着与魔教教主同流合污的罪名,全北离的剑都会指向我们。既然注定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那就由我来吧。能保全哥哥,自然是最好。他的伤还没养好,剩下的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玥瑶心头一跳。
她在你的话里,听到了与叶鼎之一模一样的决绝之意。
“阿楹...你要去做什么,你别做傻事.......”
可你没有回答。
你不再有丝毫犹豫,毅然转身,身影如一道白色的轻烟,迅速没入叶鼎之离开的那片黑暗中,决绝得没有一丝回头。
玥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劝阻的话语哽在喉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消散在清冷的夜风里。
……….
你的判断没有错。
叶鼎之的目的地,果然是姑苏城外,那间承载了你们几年光阴的草庐。
自那日你们在此分散,他已许久未曾踏足这片土地。仅仅是踏入这里,空气中熟悉的草木气息,便让他的心口泛起阵阵酸涩的钝痛。草庐久无人居,大体样貌未变,水车、石磨、秋千依旧,但终究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透着一股物是人非的荒凉寂寥。
他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苍凉。挽起袖子,他先是盘腿坐在停了许久的水车边,借着朦胧的月光,耐心地开始修理。木槌敲击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仿佛在试图唤醒一段沉睡的旧梦。修好水车,他又拿起角落里的扫帚,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清扫起院落。最后,他攀上屋顶,修补了几处破损的茅草。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缓缓坐到了院子里那个你们一起扎的秋千上。
秋千微微晃动,发出吱呀的轻响。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你捧着桃花酿的笑靥,你们在月下合奏的笛声,偶尔争吵后你委屈又倔强的眼神......
所有幸福的点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小阿楹……”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深入骨髓的思念,“我很想你。”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下一刻,他敏锐地感知到几道强弱不一、却都带着明确目的的内力波动,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这间小小的草庐。
“还是来了…….”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露出一抹近乎解脱的平淡笑容。
从那些熟悉的内息中,他轻易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来的……居然都是一些故人。” 他的语气里面听不出喜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