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似乎挑了挑唇,视线落在你身上,仿佛有实质般的重量。片刻静默后,他轻笑一声,竟是收起了那根短棍,抬手向你虚虚行了个礼:“辞楹姑娘。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惊为天人,名不虚传。”
那话语里,听不出是纯粹的赞美,还是暗藏深意。
你秀眉微蹙,警惕更甚:“你认识我?”
“美人榜上,曾以绝世之姿荣居榜首的名字,在下即便孤陋寡闻,又岂能不知?”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
“阁下消息滞后了,” 你平静地反驳,声音里听不出波澜,“我已不在榜。”
“辞楹姑娘此言差矣,” 面具人微微摇头,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弯了弯,“不在榜,是因姑娘不想位列其上,怕的是麻烦;而非……”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你清丽绝伦的脸上扫过,“……非是姑娘不够资格。这其中的区别,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懒得跟他虚与委蛇,说这一堆的废话,抬眼,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面具人对你的身份疑问置若罔闻,自顾自接上了你之前的话题:“适才姑娘问在下是否与儒仙有旧?不错,昔年确曾受过儒仙前辈一点小恩惠,勉强算……欠了他一份人情。”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所以……”
“所以,你打算将这份人情,还报在他的弟子身上?” 你截断他的话,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信任。
“辞楹姑娘何必这么不信任我?”他失笑:“在下看起来,还是很让人信任的吧,难道不是吗?”
百里东君翻了个白眼:“鬼才信呢!”
“欸,稍安勿躁!” 面具人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语气陡然变得认真起来,目光如炬地看向百里东君,“百里东君,你是不是一直在困惑,明明你师父用了十年药酒,日积月累,在你体内酿养出了堪称浩荡的内力,可偏偏……一丝一毫也调用不出?如同空守宝山而不得其门?”
你眉头紧了紧,这人居然知道这份秘辛!
看来,他没有说谎,他不仅认识师父,而且关系匪浅。
百里东君似有惊疑,他皱了皱眉,好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才试探开口:“你知道为什么?”
“自然。” 面具人语气笃定,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你师父为你酝养这一身浑厚内力,无异于幼童怀揣千金行于闹市。他担心你心性未坚、见识未广,过早驾驭此等力量,不仅无法助你,反会引来滔天巨祸!因此在传你西楚剑歌时,他便在你体内悄无声息地……下了一道禁制锁关!”
“禁制……” 百里东君喃喃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猜想,但从未得到证实。
“你能解开这道禁制?” 你追问,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能。” 蒙面人的回答斩钉截铁,“这天地间,有资格、也有把握替你打开这道锁的,屈指可数。我恰巧便是其一。”
“你准备用什么办法?”百里东君上下扫视他一眼,问道。
“修习内功。” 蒙面人吐出四个字。
“……”
百里东君方才还非常兴奋的眼神一瞬间就失望下去了,“修习内功?说到底,你和雷梦杀不是一个路子,就剩这几天了,要是内功真这么好修炼,天下都是绝世高手了。”
你同样对此表示怀疑,内功修习,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蒙面人认真道:“我说的方法,和雷梦杀可不一样,我的内功心法,和他的也不一样。”他顿了顿,忽然起身,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跃到更高的屋脊之上,道:“今晚上,我会再来!辞楹姑娘,若你也好奇,不妨同行!”
“不行!阿楹不行!我们……我们没时间陪你玩!” 百里东君愤愤吼道。
“弱者,” 蒙面人的声音冰冷地飘落,带着俯瞰蝼蚁般的高傲,“没有资格说‘不’!”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足尖在屋檐上轻点数下,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你们的视线之中,只留下那句傲慢的回音在庭院里盘旋。
“你……!” 百里东君攥紧了拳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屋顶,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沉思许久,倒是确实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只可惜,今夜,你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垂了垂眼睛,是很重要的事情。
是夜,将军府。
清冷月华无声流淌,笼罩着这座沉寂多年的将军府邸。朱漆剥落的门柱,石板缝隙间悄然滋生的苔藓,廊檐下褪色的风铃,都在夜色中散发出陈年的孤寂气息。叶鼎之踏过熟悉的回廊,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此间的亡魂。阔别多年,物是人非,曾经的喧嚣欢笑恍如隔世,此刻重现眼前,竟让他心头涌起一阵刺痛般的恍惚。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苦涩强行压回心底,正欲穿过庭院走向更深处,脚步却猛地顿住。
后院!有人在!
月光如水,清晰地映照出院中静静伫立的两个熟悉的身影——你,和百里东君。
叶鼎之心中巨震,几乎是本能地身形一矮,无声无息地隐入廊柱粗壮的阴影之后,屏住了呼吸,目光穿透黑暗,紧紧锁住庭中那对相依为伴的兄妹。
月光勾勒出你们孤清的轮廓。你们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燃着火焰的铜盆,盆中的冥纸正一点点化为灰烬,伴随着零星的、细弱的火星跳动着。纸钱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显然,你们在祭奠。
为了今日的祭奠,你二人皆是一身素缟。百里东君褪去了往日跳脱的蓝衫,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而你,更是褪尽了所有装饰,一袭最素净的淡白罗裙,衣料柔软服帖,宽袖轻挽,发间无簪无饰,唯以一根同色丝带松松系住几缕青丝。月光落在你身上,圣洁、清冷、空灵,像九天遗落的清辉,又似易碎的琉璃。那极致的素白,被身后无尽的夜色所吞没。
月光在你微垂的眼睫和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温柔的阴影,无端地衬出一种凄艳的、近乎破碎的美感。那份沉静的哀伤,比任何浓墨重彩的哭泣更能穿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