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御花园，草木褪去葱茏，枫叶染成丹霞，银杏落满金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寒意。云卿颜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夹袄，在林嬷嬷的陪同下缓缓踱步。自移居偏殿后，她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借着散心的名义，在御花园及周边区域走动，一来熟悉宫中地形与人事，二来也想趁机寻找可堪利用的棋子。
今日她特意绕到了御花园西侧的浣衣局附近。这里是宫人集中劳作之地，鱼龙混杂，消息流通快，也最容易藏着怀才不遇或心怀怨怼之人——这类人，往往最容易成为她的助力。
浣衣局外，几个宫女正端着装满衣物的木盆匆匆走过，脸上满是疲惫。不远处的石榴树下，却有一个身影格外显眼。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宫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宫装，正蹲在地上，借着斑驳的阳光，用一根细炭条在地上写写画画。她身形纤瘦，梳着最简单的双丫髻，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却丝毫未觉，眼神专注得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云卿颜脚步一顿，示意林嬷嬷噤声，悄悄走近。她看清了地上的字迹，竟是一些账目往来，数字清晰，条理分明，末尾还画了个简单的核对符号。这在目不识丁的宫女中，实属罕见。
就在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提着鞭子走来，看到那宫女，厉声呵斥：“苏媚！你竟敢偷懒！堆在那里的衣物还没洗完，你倒还有闲心在这里写写画画！”
名为苏媚的宫女猛地回过神，慌忙用袖子擦去地上的字迹，站起身低头道：“刘嬷嬷，我……我只是趁换水的间隙，核对一下今日的衣物数量，怕弄错了。”
“核对？”刘嬷嬷冷笑一声，扬起鞭子就要抽下去，“不过是个浣衣局的贱婢，还装什么有学问！我看你就是故意偷懒，找借口！”
鞭子带着风声落下，苏媚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鞭子擦着她的胳膊打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她咬紧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不甘，却依旧死死攥着拳头，没有辩解，也没有求饶。
云卿颜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淡淡开口：“刘嬷嬷，好大的火气。”
刘嬷嬷回头，见是云卿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收起鞭子道：“原来是云姑娘。您怎么会到这儿来？”她虽不知云卿颜如今具体位分，但也知晓她是太后特许移出冷宫、暂住偏殿的人，不敢怠慢。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云卿颜目光落在苏媚身上，她胳膊上已泛起一道红痕，却依旧挺直脊背，眼神倔强，“这位宫女犯了什么错，值得刘嬷嬷动这么大的肝火？”
“回姑娘，这丫头偷懒耍滑，还顶撞老奴，老奴只是教训她几句。”刘嬷嬷连忙辩解。
“哦？”云卿颜挑眉，看向苏媚，“你可有顶撞刘嬷嬷？”
苏媚抬起头，目光与云卿颜相遇。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却不懵懂，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锐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聪慧。她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却坚定：“回姑娘，奴婢没有顶撞刘嬷嬷，只是在核对衣物数量，绝非偷懒。”
“你还敢顶嘴！”刘嬷嬷急了，就要上前。
“够了。”云卿颜抬手制止，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看她不像偷懒之人。今日之事，我看就算了。”
刘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违抗，只得悻悻道：“是，听姑娘的。”说完，狠狠瞪了苏媚一眼，转身离去。
云卿颜看向苏媚，语气缓和了些：“你叫苏媚？”
“是，奴婢苏媚，参见云姑娘。”苏媚恭敬地行礼，眼中带着一丝感激与警惕。
“抬起头来。”云卿颜道。
苏媚缓缓抬头，直视着云卿颜。她的容貌算不上绝美，却清秀可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黑曜石，透着一股灵气。
“你识字？”云卿颜问道。
苏媚一愣，随即点头：“回姑娘，奴婢幼时曾跟着家父读过几年书，略识几个字。”
“哦？”云卿颜来了兴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父原是个秀才，后来家道中落，奴婢无奈才入宫为婢。”苏媚的声音低了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云卿颜心中了然，原来是书香门第之后，难怪气质与其他宫女不同。她笑道：“方才看你在核对账目，倒是条理清晰。”
苏媚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在浣衣局负责登记衣物收发，怕记错数量，才趁空核对一下。”
“有心了。”云卿颜点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这苏媚聪慧、识字、有韧性，且身处底层，定然对现状不满，是个可塑之才。若能将她收为心腹，日后定能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姑娘今日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苏媚再次行礼，语气诚恳。
“举手之劳而已。”云卿颜摆摆手，“只是，你这般才华，困在浣衣局，未免太过可惜。”
苏媚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云卿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奴婢身份低微，能有口饭吃，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
“命运并非一成不变。”云卿颜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诱惑，“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摆脱浣衣局的苦役，甚至能施展你的才华，你愿意把握吗？”
苏媚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紧紧盯着云卿颜，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她在浣衣局受尽欺凌，每日做着繁重的活计，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眼前的云姑娘，虽是从冷宫中出来，却得到太后青睐，气质不凡，或许，这真的是她改变命运的机会。
“姑娘……姑娘的意思是？”苏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你聪慧过人，想将你调到我身边伺候。”云卿颜开门见山，“我虽如今势单力薄，但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只是，我身边的人，必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你，能做到吗？”
苏媚眼中光芒大盛，她猛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声音坚定：“奴婢愿意！奴婢苏媚，今日对天起誓，日后定当忠心耿耿追随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她的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清晰的红痕，眼神却无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云卿颜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扶起她：“起来吧，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身边的人。”
“谢姑娘！”苏媚站起身，眼中满是激动与感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林嬷嬷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低声对云卿颜道：“小姐好眼光，这苏媚看着就是个聪明伶俐、忠心耿耿的。”
云卿颜微微一笑，转头对苏媚道：“你今日先回浣衣局收拾一下，我会让人去内务府打招呼，明日你便来偏殿找我。”
“是，奴婢遵命！”苏媚恭敬地应道，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送走苏媚后，林嬷嬷不解地问：“小姐，您为何如此看重这苏媚？”
“嬷嬷，在这深宫里，光有忠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才华、有头脑。”云卿颜眼神深邃，“苏媚识字，懂账目，心思缜密，且身处底层，熟悉宫人中的人情世故，正是我需要的人。我要培养她，让她成为我的眼线，替我收集后宫乃至朝堂的消息。”
林嬷嬷恍然大悟：“小姐英明。有苏媚在，我们便能多一双眼睛，多一条耳朵。”
“正是。”云卿颜点点头，“不过，人心隔肚皮，我们还要多加试探，确保她是真的忠心。”
次日一早，苏媚便如约来到了偏殿。她换上了云卿颜为她准备的一身淡绿色宫装，头发梳成了规整的发髻，用一根碧玉簪固定，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更显清秀可人。
“奴婢苏媚，参见姑娘。”苏媚恭敬地行礼。
“起来吧。”云卿颜看着她，笑道，“以后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谨。”
“谢姑娘。”苏媚站起身，站在一旁，姿态恭敬。
云卿颜递给她一个小巧的锦盒：“这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和一套笔墨纸砚，你先拿着用。”
苏媚连忙推辞：“姑娘，奴婢不能要，能在姑娘身边伺候，已是奴婢的福气。”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云卿颜故作不悦，“日后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没有这些，行事多有不便。”
苏媚只好收下，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姑娘。”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卿颜开始悉心培养苏媚。她让苏媚负责偏殿的账目管理，教她读书写字，更重要的是，教她如何观察人心、收集信息。
“苏媚，你记住，在这宫里，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可能隐藏着重要的信息。”云卿颜坐在书房里，对苏媚说道，“你要学会倾听，学会观察，哪怕是宫人间的一句闲聊，都可能成为我们有用的线索。”
“奴婢记住了。”苏媚认真地记录着，眼神专注。
云卿颜又道：“我让你去打听华妃宫里的动静，可有消息？”
苏媚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云卿颜：“回姑娘，华妃近日频繁召见她的兄长柳丞相入宫，似乎在密谋什么。另外，华妃宫里最近新来了几个舞姬，深得皇上宠爱，她还赏赐了不少珠宝给那些舞姬。”
云卿颜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工整，信息清晰，心中暗暗点头。苏媚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做事极为稳妥。
“做得好。”云卿颜赞许地说，“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及时向我禀报。”
“是，奴婢明白。”苏媚恭敬地应道。
除了收集华妃的消息，苏媚还利用自己在宫人中的人脉，打听着其他妃嫔的动向，以及朝堂上的一些传闻。她聪明伶俐，做事谨慎，很快便建立起了一个简单的信息网络，将有用的消息一一禀报给云卿颜。
一日，苏媚匆匆来到云卿颜面前，神色凝重：“姑娘，奴婢听说，华妃近日买通了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想在太后的汤药里动手脚，陷害姑娘您！”
云卿颜心中一震，随即冷静下来：“消息可靠吗？”
“可靠。”苏媚点点头，“是奴婢认识的一个小太监无意中听到的，那小太监正是太后宫里的，他还说，华妃让那小太监在汤药里加一种慢性毒药，让太后慢慢生病，然后嫁祸给您，说您是为了报复，故意加害太后。”
云卿颜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华妃果然狠毒，竟然想对太后下手，嫁祸于她。幸好苏媚及时打探到了消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知道了。”云卿颜深吸一口气，“苏媚，你做得很好。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声张，我自有办法应对。”
“是，姑娘。”苏媚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忧，“姑娘，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云卿颜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华妃想害我，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打发走苏媚后，云卿颜坐在窗前，沉思起来。华妃的阴谋，正好给了她一个反击的机会。她可以将计就计，不仅能化解危机，还能让华妃自食恶果。
而华妃，你既然敢对我下手，那就准备好付出惨痛的代价吧！云卿颜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深宫之中，注定不会平静，而她，将在这场风雨中，一步步走向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