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像刀子,刮过天津港七号储油罐的外壁。铁皮在夜色中发出低哑的呻吟,仿佛整座罐体是一具尚未冷却的棺材。月光斜切而下,照在罐身上一道细长裂缝上——那里正缓缓渗出一层半透明油膜,如活物般蠕动,表面浮现出不断重组的数字与符号。
冉光荣蹲在平台边缘,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指缝间翻转,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他没看那油膜,反而从马甲内袋掏出一包用《奇门遁甲》书页包着的花生米,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嚼得咔吧响。
“这玩意儿比卦象还难伺候。”他嘟囔,“连个标点都不给。”
陈清雪站在他身后半步,刑天斧扛在肩上,刃口朝天。她右眼金芒未退,瞳孔竖立如蛇,正死死盯着油膜流动的轨迹。那串数字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力量刻意遮蔽。
彭涵汐推了推眼镜,玳瑁框叠着平光镜片,双重视野叠加下,油膜中的信息终于显出一丝规律。她低声念:“戴九履一,左三右七……这不是河图排列,是加密阵式。”
“加密?”冉光荣咧嘴一笑,“那我得用解压包。”
他将手中花生米一把撒向油膜。
豆粒撞上油面,瞬间被吸附,却未沉没,反而在油层表面浮起,排列成一组清晰数字:。
空气凝滞了一瞬。
刘淑雅猛地抬头,左脸酒窝原本渗血不止,此刻竟停止流淌,反而凹陷下去,形成一道细缝,如同某种读取装置正在运转。她嘴唇微颤,喃喃道:“那是……我的生日。”
“不是巧合。”彭涵汐声音发紧,“他们用你的生辰做密钥,把整个油罐变成了一个‘血祭计算器’。”
“所以咱家小姑娘现在是人形U盘?”冉光荣吹了声口哨,随即收起玩笑神色,指尖轻敲哭丧棒,“但这公式不全,缺个启动指令。”
话音未落,油膜突然剧烈波动,数字开始逆序跳动,最终定格为“0”。
与倒计时同步。
黎波站在平台另一端,手插在空枪套里,肾部不再传来“咔哒”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震动,仿佛体内有台微型发电机正在预热。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黄页编号纹身已深陷皮肉,数字稳定在【0】,如同焊死的烙印。
“他们在等。”他说,“等那个时间点,自动触发。”
“那就别等。”陈清雪一步踏前,刑天斧猛然劈下,直斩油罐裂缝!
斧刃未及铁皮,一股腥臭黑液喷涌而出,夹杂着高温蒸汽,瞬间灼烧平台。几具泡胀尸体从裂缝中浮出,身穿民国工装,面部浮肿,却都带着与黎波七分相似的轮廓。它们随油波摆动,手臂交错,竟组成一幅诡异的人形符阵。
“b-719系列。”陈清雪瞳孔骤缩,“档案库里消失的勘探员名单。”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斧刃上。刑天斧嗡鸣震颤,金瞳锁定其中一具尸体颈后——黄页编号清晰可见:b-719-043。
正是黎波警徽背面刻着的编号。
“操!”黎波喉头一哽,右手本能摸向腰间九二式,却发现枪套空荡。
陈清雪已跃下平台,单手持斧,凌空斩破三具尸身。油层炸开,青光冲天而起——一截青铜矛尖自深渊刺出,矛身铭刻密密麻麻的名字,皆为天津租界时期横死之人,姓名以血漆书写,至今未干。
最末一行,墨迹尚湿:
妹尾优子。
彭涵汐呼吸一滞。她记得这个名字——第708章中,那个被献祭于海底神龛的日本女学生。她的骨灰曾封入罗刹海市残卷,如今却出现在津门阵眼核心。
“系统还在运行。”她低声说,“每过一秒,就有新的名字被添加。”
刘淑雅踉跄上前,手指插入油污,抠出一块焦黑纸钱碎片。她毫不犹豫塞入口中,咀嚼片刻,眼角血纹骤然扩张,蛛网状裂痕爬满半边脸颊。
“妈妈说……”她眼神涣散,喉咙挤出沙哑低语,“第七罐底,埋着钥匙。”
“钥匙?”冉光荣冷笑,“我看是陷阱说明书。”
但他还是抽出哭丧棒,将三枚通宝系于顶端,轻轻插入油层。铜钱触油即燃,幽蓝火焰顺油面蔓延,照亮罐底结构——那并非混凝土基座,而是一块巨大的青铜板,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怀表。
1936年上海制,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赠予吾妻,永志不忘。”
黎波忽然跪地,双眼不受控制地迸射出青蓝双光,直射怀表位置。刹那间,青铜板自动开启,油纸包弹出,落入他颤抖的掌心。
“你的眼睛……”陈清雪皱眉。
“不是我控制的。”黎波嗓音沙哑,“是它自己亮的。”
冉光荣接过油纸包,层层剥开——怀表完好无损,表盘玻璃裂纹走向奇特,竟与彭涵汐旗袍褶皱完全一致,仿佛曾被同一人长久佩戴。
“这表……”彭涵汐指尖轻触裂纹,锁阳蛊药力自发涌动,脑中闪过片段画面:一间老式洋房,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将怀表放入抽屉,口中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下一秒,整座储油罐响起诡异旋律。
不是广播,不是电子音,而是无数泡胀尸体张开腐烂的嘴,齐声哼唱一首变调的《夜航船》童谣。音波低频震荡,如针扎入耳膜,众人意识开始模糊。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
冉光荣猛地捏碎一枚乾隆通宝,铜屑洒入油坑,瞬间排列成“镇”字,声波稍弱。
“撑不了多久。”他抹了把汗,“这歌是洗脑程序,专攻记忆弱点。”
彭涵汐强撑清醒,将玉坠悬于怀表上方。两者共鸣,表盘指针逆时针飞旋,最终停在三点十七分。投影浮现坐标:津门西郊,仁和养老院旧址,地下室三层。
“1936年建院。”她喘息,“抗战期间曾作日军军需库。”
“现在归谁管?”冉光荣问。
“没人。”刘淑雅突然开口,嘴角咧开,“十年前就拆了。但每天晚上,还能听见婴儿哭。”
陈清雪望向黎波:“你去过?”
黎波摇头,却感觉肾部传来一阵温热,仿佛有东西在体内苏醒。他低头,发现掌心纹身开始融化,黄页编号化作液体,顺着掌纹流入怀表缝隙。
“它认我。”他喃喃,“把我当充电宝。”
“那就充到底。”冉光荣一把夺过怀表,塞进乾坤袋,“反正你这身体也快报废了,不如提前入股。”
“你说谁报废?”黎波怒目而视。
“我说实话。”冉光荣咧嘴,“你肾都快成二维码了,扫出来全是错误链接。”
彭涵汐没笑。她盯着油罐深处,那截青铜矛仍在缓缓上升,矛身名单不断更新,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们错了。”她忽然说,“他们要的不是重启1944年实验。”
“是什么?”
“是完成它。”她声音发冷,“当年没杀成功的人,今天一个都不能少。”
刘淑雅突然伸手,抓住冉光荣衣角:“妈妈说……别让钟走完。”
“我知道。”冉光荣拍拍她肩膀,“所以我们这次不修钟,我们——”
他抽出哭丧棒,狠狠砸向怀表!
玻璃碎裂,指针飞溅,时间戛然而止。
可就在那一瞬,所有尸体闭上了嘴。
童谣中断。
油层静止。
连风都停了。
唯有青铜矛尖,缓缓转向东方,矛身最后一个名字,墨迹未干:
刘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