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岩壁像被无形之手揉捏过,扭曲成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褶皱。五人如断线风筝般撞入一片幽蓝光域,身体悬停半空,四肢失重,连呼吸都成了缓慢的拖影。空气中有种金属锈蚀的腥气,混着旧书页霉变的味道——那是《永乐大典》焚毁前最后一夜的气味。
冉光荣在漂浮中睁眼,左耳疤痕突突跳动,像是有根看不见的导线正从颅骨深处往外抽电。他下意识摸向乾坤袋,十二种辟邪砂静得出奇,仿佛被真空封存。哭丧棒斜插在腰带里,木纹黯淡无光,连最基础的震颤都没有。
“磁场倒置。”陈清雪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她正用开山刀卡进岩缝稳住身形,警服袖口撕裂一道口子,“我们不是坠落,是被‘吸’进来的。”
话音未落,岩层开始渗出人影。先是轮廓模糊,继而清晰——百余名披甲武士自石中踏出,脚不沾地,手持明代铜钱,每枚钱币边缘刻着“丙午雷火”四字,与冉光荣耳后那道雷击疤同源符文。
“薛家军?”彭涵汐扶了扶眼镜,双镜片叠加扫视,却发现这些魂魄没有阴气波动,反而带着微弱电流,“不对……他们是数据化的残影。”
黎波突然闷哼一声,九二式警枪从枪套滑脱,在空中缓缓旋转。枪身黄页编号泛起荧光,竟与某几个军魂胸口烙印完全一致。
刘淑雅蜷缩在角落,鸳鸯佩贴着锁骨发烫,黑色黏液顺着颈线滑落,滴入虚空时竟被某种力量牵引,汇成微型星图。
冉光荣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清醒几分。他盯着那些铜钱,忽然笑了:“你们知道花生米为啥要裹《奇门遁甲》纸吗?”
没人回答。
“因为油墨含朱砂,纸张浸过辰砂水,能导灵脉。”他说着,从湿透的马甲内袋掏出最后半包烂花生,又撕下一页残卷,将豆子裹进黄纸,“现在嘛……咱就当回物理老师。”
他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虽已失灵,却仍按“乾三连、坤六断”的卦位排列,轻轻贴在额前。刹那间,军魂步伐频率与钱币震动共振,空气中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反物质不是不存在,是它存在的方式你不懂。”他猛地将花生包掷向地面,借隧道渗水形成导电层,黄纸摊开如八卦阵眼,“我以凡物为引,借水为脉,布个‘波纹逆阵’——给老子显形!”
轰!
无形冲击波扩散,所有军魂骤然僵直。他们的身体碎裂成无数浮动活字,墨迹翻飞,拼出一段段残篇: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龙气非天授,实为人怨所聚……”
“万历三十七年,罗刹海市真本现世,群鬼夜哭……”
文字悬浮空中,宛如古籍投影。其中“反者道之动”五字反复闪烁,字体竟与刑天斧内壁铭文一模一样。
陈清雪眯眼记下内容,手腕警表突然震动。她迅速摘下爆珠香烟,咬破弹壳嵌入接口,指尖轻转弹壳完成校准。三架无人机穿透雾层而来,编号tS-705-01\/02\/03,红外光束交叉扫描水面棺材。
“信号只能撑三十秒。”她低声说,瞳孔微缩,“找脸。”
光束切入黑水,棺盖货郎担图微微泛红。红外成像逐层剥离腐朽漆层,露出内衬夹层——一幅女子画像浮现:和服少女跪坐于樱花树下,颈间翡翠鸳鸯佩熠熠生辉,面容竟与刘淑雅有七分相似。
“妹尾优子……”彭涵汐喃喃念出名字,腋下公文包忽然渗出淡蓝色液体,顺着拉链缝隙滴落。
她不动声色打开夹层,发现父亲遗留的《河图残卷》边缘正被药水腐蚀,字迹迅速褪去。她立即摘下平光镜片,借隧道微光反射放大残句:
“昭和十九年六月初九,妹尾优子代姐赴祭……生母彭氏,产殁于津门西仓。”
空气凝固了一瞬。
她指尖微颤,随即咬破指腹,在空中画出血契符。一道微光闪过,公文包内飞出一张泛黄合影:两个小女孩并肩站在老宅门前,左边是幼年彭涵汐,右边赫然是画像中的妹尾优子。
照片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一行小字:“优子非死,魂寄傀儡门。”
彭涵汐眼神未乱,只是将照片收进旗袍内袋,高跟鞋跟里的镇尸银钉轻轻一震,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惊涛。
“原来如此。”她说,“我不是在破解父亲笔记,是在唤醒自己的记忆。”
此时,无人机红外画面再次变化。棺中货郎尸体十指松开,羊脂玉佩漂浮而起,与刘淑雅胸前鸳鸯佩遥相呼应。两佩共鸣,投射出微型河图,缺角指向东南海底。
“浦口遗址不是终点。”冉光荣盯着活字残篇,“‘锁龙局’真正的阵眼,藏在李自成当年沉江的十万两军饷底下。”
“你怎么知道?”陈清雪问。
“因为‘丙午雷火’不是年号。”他指着军魂手中铜钱,“是密码。丙属火,午为马,合起来就是‘炎上之骑’——张献忠的私铸币标记。”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剧烈震荡。军魂残影开始重组,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列成方阵,手持长矛对准众人。
“它们察觉到被解码了。”黎波低声道,右手无意识抚过肾部,那里早已麻木多年,此刻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刘淑雅忽然站起,嘴角溢血:“我能听见他们在唱……一首童谣。”
她闭眼,声音颤抖地复述:
“金银铜铁锡,埋在七井底; 一魂换一命,点灯照归期……”
彭涵汐猛然抬头:“这是‘人烛计划’的启动咒!他们要把我们炼成新一批燃料!”
“那就别怪我不讲武德了。”冉光荣冷笑,从马甲撕下“八卦镇魂”布条缠住哭丧棒,又抓起一把湿花生米塞进杖节缝隙,“各位,今天咱们不做法事,搞科研。”
他将通宝嵌入地面裂缝,形成三角接地阵,哭丧棒垂直插入中心。随着一声闷响,花生米炸开微光,与活字残篇产生共振。
“我以《奇门》为算法,花生米为算力,给你们来个量子退相干处理——散!”
活字崩解,军魂哀嚎,化作漫天墨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数百枚漂浮的明代活字,拼成完整段落:
“永乐十九年,修纂阴阳汇纂,忽闻地下钟鸣。匠人掘之,得铜匣,内藏反物质碑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物极必反,故反物质者,乃道之逆显也。’”
陈清雪盯着这段话,忽然意识到什么:“反物质不是现代概念……早在明朝,就有人发现了它。”
“不止。”彭涵汐补充,“而且他们用它来做一件事——逆转生死。”
她指向水面棺材。红外图像再次刷新,这次显现出棺底铭文:
“优子魂契已成,傀儡门启,待主归来。”
刘淑雅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鸳鸯佩,裂缝中渗出更多黑液。她伸手触碰玉佩,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它不认我。”她苦笑,“它等的是另一个人。”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右眼幽光微闪。她看向彭涵汐:“你妹妹没死,但她现在是敌是友?”
彭涵汐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如果她是傀儡门的钥匙,那我就是锁芯。”
冉光荣喘着粗气,左肩伤口再度裂开。他望着众人,咧嘴一笑:“行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干拆炸弹的活儿。这次咱们不拆炸弹,咱们拆宇宙法则。”
他举起哭丧棒,顶端花生米残渣发出微弱金光:“接下来的操作可能违反常识,请系好安全带。”
话音未落,远处岩层再次蠕动。一个巨大轮廓缓缓浮现——似船非船,似棺非棺,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人皮鼓,每一面都在无声擂动。
“阴债阳偿。”低语响起,不是来自耳边,而是直接在脑内震荡,“血偿不过三更鼓。”
黎波的警枪突然自动上膛,枪口缓缓转向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