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过控制台的那一刻,屏幕上的红字还在跳动:
1 终止锚点
2 延续循环
陈清雪的手指悬在空中,血珠顺着掌缘滑落,滴在选项边缘。荧幕轻微震颤,像被烫到一般缩回光标,转而弹出新的界面——【生物认证中:检测到非授权血脉,启动倒计时自毁程序】。
“还有三分钟。”冉光荣蹲在机箱旁,左手三枚乾隆通宝贴着变压器外壳缓缓旋转,铜面泛起一层薄雾,“再不搞快点,咱们就得在这儿办水下冥婚了。”
没人笑。
刘淑雅靠在锈蚀的金属支架上,脊背莲花纹已恢复沉寂,但眼角蜘蛛状血纹仍未退去。她盯着漂浮在水面的一角纸片,忽然伸手捞起,塞进嘴里咀嚼两下,喉头一滚:“……不是现代人写的。执笔的是个穿长衫的男人,左手指节断过,写‘回’字时总先画外框……他在哭。”
彭涵汐摘下玳瑁镜与平光镜组合,将双层镜片对准控制台内嵌的风水卦盘。那是一组动态变化的六十四卦象,随水流波动不断重组,如同活物般抗拒解读。她咬破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残缺符文——“听真诀”第三式。
镜片骤亮。
卦象凝滞了一瞬。
“坎为水,伏乾宫。”她低语,“以阳镇阴,逆推子午流注……找到了!”
她猛地按向屏幕右侧空白处。
数据流如溃堤般涌出,一行行昭和年间的实验记录浮现:《灵脉回溯工程日志·丙午年补录》。
陈清雪迅速扫视内容。关键词跳入眼帘——“守界人应急协议”,“记忆置换术”,“液态灵压注入系统”。最后一段标注清晰:“第十四军工务段利用津门地下七眼龙脉,构建时空锚点矩阵,目标锁定1943年7月15日凌晨三点十七分,持续供能七十二小时。”
“黎波的时间节点……”她喃喃。
冉光荣冷笑一声,把炒糊的花生米撒在控制台接缝处。“好家伙,拿活人当钟表零件使,这哪是科研?这是给时间上发条。”他抬头看向彭涵汐,“你爹要是知道自家笔记成了开机密码本,怕是要从坟里坐起来改族谱。”
彭涵汐没回应。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一段附录上:“薛氏血脉优先级:9\/10,权限可开启‘往生口’坐标模块。”
她慢慢抬起手,取下耳后那枚素银耳坠。
金属触碰屏幕的瞬间,凹槽自动契合。
一道青光射出,投映在空中——《水经注》残页虚影缓缓展开,标注天津七处灵眼分布图。其中一处被朱砂圈出,旁注小字:“往生口,壬午年封。”
“我母亲……”她声音极轻,“也是守界人?”
答案未落,地面猛然一震。
液态灵压开始沸腾,浑浊的水中浮现出半透明的波纹墙,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空间。头顶岩层发出断裂声,碎石簌簌落下。
“阀门!”冉光荣跃起,哭丧棒横扫一圈,乾坤袋中的辟邪砂剧烈震颤,“主控阀必须关!不然这地方会变成高压锅,咱们就是锅里的卤煮拼盘!”
陈清雪已冲向变压器后方。锈壳厚重,布满绿斑,但她一眼认出铭牌上的刻字——津门玄相阁·壬午年制。
她愣住。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家族印记,却熟悉得像是胎记。
斧刃抵上外壳,她深吸一口气,挥臂劈落。
火星四溅。
铁皮裂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齿轮结构,中央一根青铜轴连接着未知装置,表面刻满细密符文。最下方,一行指甲刮出的刻痕隐约可见:莫信回声。
她的呼吸停了一拍。
这字迹……太像孩童手笔。
而“回声”二字,恰好是火场当晚,救她出来的老道士最后说的话。
“别回头听回声,孩子,活着走出去就行。”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竖瞳微闪。
“冉光荣!”
“哎!”
“引雷丝给我!”
冉光荣甩出墨斗线,黑狗血浸过的丝线缠绕哭丧棒顶端,末端接入变压器接地口。他口中默念《奇门》休门咒,三枚通宝同时嵌入地缝,形成三角导流阵。
电流嗡鸣。
空气中浮现出短暂的静默区——没有水泡升起,没有波纹扩散,仿佛时间在此处打了结。
陈清雪抓住时机,刑天斧再度劈下。
轰!
外壳崩解,阀门暴露。
一个青铜旋钮静静矗立,周围环绕十二道锁环,每道都刻着不同姓氏。最外圈赫然写着“黎”字。
“得用钥匙。”刘淑雅喘息着说,“或者……血。”
话音未落,她忽然扑向漂浮的另一张纸片,吞下。
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冰冷手术台,铁钳夹住太阳穴。
穿白大褂的男人低声说:“补漏工计划第七号,记忆剥离完成百分之八十九。”
床边仪器显示时间:1943.7.15 03:17。
一个小男孩蜷缩在角落,双眼青蓝,手中紧握一块田契碎片,上面写着“黎家屯”。
“黎波不是编号工人。”她嘶哑开口,“他是第一个实验体。”
彭涵汐猛然抬头,双镜片折射出诡异光晕。她快速翻阅《河图残卷》夹层,抽出一页泛黄图纸——正是停尸房平面图,与刚才通讯裂隙中出现的符号完全一致。
“不只是停尸房。”她指尖颤抖,“整个津门地下网,都是以‘补漏工’的意识为节点搭建的灵脉中继站。”
“所以只要他还活着,”冉光荣咧嘴,眼神却冷得吓人,“咱们就能顺着他脑内的GpS,找到真正的源头。”
他转向控制台,将最后一把厌胜钱拍进主板插槽。
“现在问题来了——谁去关阀?”
水位已升至胸口。
氧气正在流失。
刘淑雅突然向前一步:“我来。”
众人一怔。
她笑了笑,左脸酒窝微微凹陷:“反正我早晚要变僵尸,不如先试试能不能防水。”
她说着,竟真的伸手探入青铜旋钮。
刹那间,十二道锁环齐震,血光暴涨。
她的手臂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小裂痕,黑色尸毒逆流而上,却被脊背翡翠色莲花纹强行吸收。她咬牙忍痛,缓缓转动机关。
“咔……咔……”
一圈。
两圈。
锁环逐一崩解。
就在最后一环即将开启时,整座机房剧烈摇晃。
液态灵压彻底失控,化作粘稠黑浆扑来。
出口早已坍塌,退路尽断。
陈清雪一把拽住刘淑雅后领,将她拉回身边。
“来不及了!”彭涵汐大喊,“系统要炸了!”
冉光荣盯着哭丧棒顶端残留的雷丝,忽然笑了:“那就别走门。”
他猛地将棒尖插入自己左肩,鲜血喷洒而出,顺着墨斗线流入变压器核心。
“老子当年能从火场爬出来,”他吼道,“今天也能从地狱游回去!”
通宝爆裂。
地脉共鸣。
刑天斧突然自行离地,悬浮于众人头顶。
斧柄龟裂,一道锈迹斑斑的剑影缓缓浮现——古朴、残缺、却蕴含不可违逆的威压。
剑尖轻颤,指向脚下湍急的暗流。
下一秒,一股无形之力将五人逐一吸入水中隧道。
并非游泳,也不是坠落。
而是像被某种高维存在轻轻提起,脱离了现实维度的束缚。
他们在水中前行,却又不沾湿衣角;耳边无涛声,只有低频震动,如同远古钟鸣。
刘淑雅回头望了一眼。
透过扭曲的水流,她看见每个人的身后,都多出一道模糊人影。
有的持幡,有的捧灯,有的负剑。
而走在最前的黎波,身后那人披着褪色警服,手持一杆钩镰枪,枪尖滴着尚未凝固的血。
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直到一道光刺破黑暗。
他们被抛出隧道,重重摔在坚硬地面上。
四周寂静。
头顶是天然溶洞岩壁,挂满钟乳石,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前方三十步,立着一座石碑,上书三个篆体大字:
往生口
彭涵汐挣扎起身,手中仍紧握那枚耳坠。
她低头一看,发现耳坠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
“癸未年七月初七,娘留予涵汐:宁死勿归。”
陈清雪拄斧站起,抹去脸上泥水。
她的右眼,竖瞳深处闪过一丝不属于人类的幽光。
冉光荣拍掉马甲上的污渍,从乾坤袋摸出最后一包花生米。
包装纸已经湿透,但他还是抖出几粒,扔进嘴里。
“啧。”他嚼了两下,“潮了。”
刘淑雅跪坐在地,望着自己仍在渗血的手掌。
尸毒已被莲花纹压制,但那股力量……似乎变得更温顺了。
她抬起头,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
石碑底部,一道裂缝悄然张开。
从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修长,指甲漆黑,掌心纹路竟是倒写的“生”字。
那只手轻轻一勾。
钩镰枪虚影应声落地,插进泥土,枪尾铭文清晰可见:
“黎波,壬午年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