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破雾,青铜牌上“薛字柒号桩”五字在惨白灯光下泛着青锈的冷光。陈清雪的斧刃刚扬起半寸,那枪影已如毒蛇吐信,分出三道虚实难辨的残像,分别刺向眉心、咽喉与心口。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脚跟碾碎地面积水,借反冲之力横斧格挡。
金属相撞的瞬间,火花四溅,空气中炸开一股焦臭味——不是寻常兵刃交击,而是某种术法被强行打断的反噬。
地面水痕随之翻涌,每一滴落下的水珠都扭曲成字:【杀】【囚】【锁】。三个字不断重组,像是在拼凑一道无人能解的咒语。
冉光荣蹲身一滚,哭丧棒斜插进排水沟。水流滞涩,旋即逆流回卷,在棒身周围形成一面浑浊的镜面。他眯眼细看,镜中映出的并非站台实景,而是一处幽深地下空间:水泥墙布满裂纹,中央立着一根刻满水表编号的铜柱,柱顶嵌着一块泛黄图纸,标题赫然写着《津门水务1996年度管网分布图》。
“档案馆底下。”他低声道,“三层,b区。”
话音未落,整座站台突然震颤。墙面广告灯箱接连爆闪,数字疯狂跳动——不是故障,是同步。所有电子屏同时跳出一组数据:总用水量 8,742,301 吨。紧接着,这些数字如活物般爬出屏幕,在空中交织成阵,勾勒出一座由无数水表读数构成的诛仙大阵轮廓。
阵眼,正对龙宫站闸机口。
“靠,这年头连水费都能拿来炼阵?”冉光荣啐了一口,从乾坤袋摸出一把阴沉砂,撒向空中。黑砂遇光即燃,化作薄雾缭绕,勉强遮住部分符文流转轨迹。
陈清雪没说话,抬脚猛踹最近的广告框。金属边框应声断裂,裸露的电线噼啪冒火。她顺势抽出一段铜丝缠上枪托,狠狠砸向地面配电箱。
“滋啦——”
强电流引爆线路,整个站台陷入三秒黑暗。就在这一刻,诛仙阵的数据流出现断层,阵眼位置短暂暴露。
冉光荣眼神一亮:“就是现在!”
可还没等他动手,灯箱残骸忽然爆出一串火花,投影出一段模糊影像:仁和医院太平间,冷柜门微开,刘淑雅背对他们,正低头啃食一块青铜碎片。她的左脸酒窝微微鼓动,嘴角渗出血丝,而背后天花板角落,一枚早已报废的监控探头,红灯竟在无声闪烁。
画面静止。
彭涵汐扶着柱子喘息,额角冷汗滑落。她盯着封魂袋内层仍在回放的画面,指尖轻轻摩挲眼镜边缘。“不对……影子慢了。”
她咬破手指,血珠悬空,迅速画出一道古拙符文——“窥真诀”。符成刹那,影像骤然放缓,帧与帧之间显现出细微错位:刘淑雅伸手抓鼎时,她投在墙上的影子,竟滞后了几乎半拍。
“不是直播。”彭涵汐声音发紧,“是预录。他们早就知道她会去,也知道她什么时候觉醒。”
刘淑雅脸色煞白:“谁在看我?”
没人回答。只有那枚探头的红光,在画面里一闪,再闪,最终定格成一个坐标:b-7 → p-7。
冉光荣盯着那个“p”,瞳孔微缩。他知道这个编号不该存在。但此刻来不及深究,因为站台灯光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刺眼。
诛仙阵复原,且亮度翻倍。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斧柄缝隙塞进最后一支爆珠香烟。她用拇指一按,“咔”地捏碎胶囊,薄荷浓烟混着烟草味腾起,与阴沉砂的黑雾交融,竟在头顶形成一片灰蒙蒙的屏障,将部分紫外线折射偏移。
黎波闷哼一声瘫坐在长椅上,警服前襟焦黑,皮肤泛起水泡。他抬手想掏枪,却发现九二式已被高温熔得变了形。
“撑不住多久。”冉光荣抹了把脸,左耳已被灼出一道血痕,“这阵法吃的是全市用水量,只要有人洗澡、冲马桶,它就能续命。”
“那就让它断水。”陈清雪冷冷道。
她说完,一脚踢飞钩镰枪,枪杆落地震出涟漪,整面墙壁的法阵彻底点亮。她不再犹豫,举斧直冲阵眼。
斧刃触及光幕的刹那,一道高能紫光自阵心喷射而出,直扑她面门。冉光荣反应极快,整个人扑上去用乾坤袋挡在前方。黑砂剧烈燃烧,发出刺鼻气味,袋子边缘瞬间碳化,但他死死撑住,没让一步。
陈清雪趁机将斧尖插入阵心裂缝。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一串数字缓缓浮现,像是从数据流深处浮上来的尸骨:
0723-1944-0815
七二三工程?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五?
冉光荣脑中电光一闪——那是日本宣布投降的日子。
“倒计时?”他喃喃,“还是重启键?”
彭涵汐却猛地抬头:“我爸闭关那年,也是1996年。水务系统大改版……是不是有人借基建之名,把阵法埋进了城市血脉?”
话未说完,整座站台再次震动。地面瓷砖崩裂,露出下方纵横交错的管道网络。每一条都连接着不同区域的水表,实时传输数据,汇入中央铜柱。而铜柱内部,隐约可见一枚龙形金锁悬浮其中,锁身上密布细小纹路,竟是由成千上万个小篆“囚”字堆叠而成。
“龙纹金锁。”彭涵汐声音颤抖,“传说中困住时空裂隙的镇器……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镇器。”冉光荣冷笑,“是钥匙。谁都能修水管,但只有懂风水的人才知道,哪根管子通阴阳。”
他回头看向陈清雪:“你砍的不是阵眼,是锁芯。”
陈清雪站在阵心,斧刃仍插在光幕中。她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拉力,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无底深渊。她的影子开始扭曲,拉长,竟在地面上显现出另一幅景象:一座老式档案馆,铁门锈蚀,门牌写着“民国津门市政厅·地下三层”。
门缝里透出微弱蓝光。
就在这时,黎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钻出来。他的双瞳交替闪现青蓝两色,右手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划动,划出一行歪斜的日文汉字:
宣戦布告
陈清雪猛然回头:“黎队!”
可他已经听不见了。整个人蜷缩在地,额头渗出朱砂般的符印,嘴唇翕动,念诵着一段古老祭文,节奏竟与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完全一致。
彭涵汐迅速翻开公文包,取出《河图残卷》复印件,试图对照符文。可纸页刚展开,封魂袋内衬便自动弹开第三层,一道银线从中射出,钉入地面,形成一个微型镇压阵。
“它在抗拒。”她咬牙,“这阵法……有意识。”
冉光荣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煎饼果子包装纸,上面用花生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
“你说它有意识?”他把纸往地上一拍,“那咱就给它来个市井驱邪局。”
他左手掐诀,三枚乾隆通宝腾空而起,围着那张油纸旋转。哭丧棒轻点地面,油渍竟如活物般蔓延,顺着排水沟流向阵心,与阴沉砂混合,凝成一道黑色符线。
符线所过之处,诛仙阵的数据流出现紊乱,数字错位,阵眼光芒忽明忽暗。
陈清雪抓住机会,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刑天斧。斧身嗡鸣,金篆“屠恶除秽”再度浮现,这次不再是预警,而是共鸣。
她怒吼一声,猛力下压。
“咔——”
一声脆响,如同锁链崩断。
龙纹金锁在空中剧烈震颤,表面“囚”字逐一剥落,化作灰烬飘散。时空开始扭曲,站台边缘逐渐透明,显现出另一重空间的轮廓:民国风格的走廊,墙上挂着泛黄地图,门牌清晰可见——地下三层·b区。
通道开了。
刘淑雅踉跄上前,伸手欲触那道幻影之门。可就在指尖即将碰上的一瞬,她眼角血纹猛然加深,背脊莲花纹烫得发红。她痛苦地弓起身子,嘴里无意识吐出一句话:
“b-7柜……p-7是密码……别让他们读取记忆……”
彭涵汐瞳孔骤缩:“你是说,我父亲留下的东西,藏在那里?”
没人回应。因为整座站台突然倾斜,仿佛大地被无形之手掀起。地砖碎裂,管道爆裂,自来水如洪流喷涌,瞬间淹没小腿。
而那串数字 0723-1944-0815,正缓缓沉入水中,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下沉的棺材。
陈清雪拔出刑天斧,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