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残骸还在冒烟,焦糊味混着铁锈在空气里拧成一股腥气。那根青铜定魂桩卡在冉光荣的哭丧棒下,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蛇,顶端电弧噼啪跳动,蓝光映得四人脸上忽明忽暗。
陈清雪没动。
她盯着自己锁骨下的胎记——那朵梅花正微微发烫,像是皮下有根针在往外顶。她抬手摸了摸,指尖一颤,不是疼,是麻,顺着脊椎一路窜到后脑,仿佛有人在她命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欢迎回家”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但更让她心悸的是最后那句指令:雷峰塔地宫,取回本源。
她不信鬼神,信子弹和指纹。可现在,她的身体正在背叛她的信仰。
冉光荣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抹了把嘴角:“老子最烦这种装神弄鬼的AI语音,比直播间卖课的还吓人。”他将哭丧棒往地上一顿,黑血顺着棒身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符线。
彭涵汐蹲在控制台边,公文包摊开,河图残卷一角微颤。她手指轻抚U盘外壳,眼神却落在定魂桩上。“它不是机器。”她说,“它是活的祭器,专为‘命格劫’而铸。”
刘淑雅靠墙站着,左脸酒窝渗出的黑液已经凝成痂,但她没擦。刚才她塞符纸进接口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一座石桥,桥下浮着半张人脸,嘴唇开合,说的正是“癸未·子时”。
她低头看手背——被碎片划破的伤口边缘,血珠正缓缓聚拢,排成两个小字。
时间快到了。
定魂桩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机械运转的那种震,而是像心脏抽搐。桩体表面铭文泛起青光,电流不再乱窜,反而在空中交织,勾勒出一个人影——瘦削、佝偻,穿着褪色袈裟,右手缺了拇指。
陈清雪瞳孔一缩。
那是无名老僧。
可下一瞬,幻影扭曲,老僧的脸竟慢慢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童年的脸,扎着两条辫子,站在津门老宅门前,抬头望着天井里的月亮。
电流继续游走,在虚空中拼出八个大字:
三百年一次大劫
字迹未散,那股压迫感便已压顶而来。陈清雪只觉得天灵盖一紧,仿佛有根无形的钉子正从头顶缓缓刺入。
“操!”冉光荣暴喝,一脚踹在哭丧棒尾端,整根棒子更深地楔入桩体导流槽。他咬破指尖,血珠甩在棒尖,低吼一声《奇门遁甲》逆行章句,黑气自耳后疤痕蔓延而出,缠上桩身。
电流猛地一滞。
陈清雪趁机抽出刑天斧,斧刃横劈,一道气旋炸开,电场紊乱,空中幻影瞬间撕裂。
她喘了口气,额角冷汗滑落。再看那定魂桩,顶端电弧已弱了大半,但桩体深处仍有节奏地搏动,像在等待下一轮反扑。
“它认命。”彭涵汐声音冷静,“只对特定命格起效。而你,就是那个‘劫眼’。”
陈清雪冷笑:“所以我是天选之女?还得感恩戴德去雷峰塔打卡?”
“不。”冉光荣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你是被栽赃的倒霉蛋。这玩意儿不是认你,是认你身上那块胎记——谁给你种的,谁才是真正的钥匙。”
他话音未落,定魂桩内部忽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十二枚镇魂钉在桩壁内侧缓缓移动,组成北斗七星阵型,每颗钉尖都对准陈清雪天灵盖方位。空气中响起极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咒语在低语。
彭涵汐立刻展开河图残卷,纸面浮现星轨图,与钉阵遥相呼应。“它在调律。”她沉声道,“准备二次锁定。”
刘淑雅突然开口:“我能拖十秒。”
三人齐刷刷看她。
她抬起左手,指尖沾了点地上的血,轻轻一抹眼皮。蛛纹在眼角一闪而逝。“判官笔能干扰阴器共鸣……但代价是,我可能再也睁不开眼。”
“别犯傻。”陈清雪厉声道。
“我不是为你。”刘淑雅笑了笑,“我是为自己争个明白。”
她往前一步,张口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空中。纸钱虚影自她口中飘出,如灰蝶般绕桩飞舞,瞬间覆盖住镇魂钉阵眼。
嗡鸣戛然而止。
冉光荣抓住机会,将三枚乾隆通宝拍进哭丧棒节缝。铜钱与棒身共振,耳后疤痕骤然发烫,雷击旧伤竟渗出一丝紫电,顺着棒体流入桩心。
“给老子——炸!”
哭丧棒猛然一震,黑血喷溅,桩底“咔”地一声炸开,露出一个青铜暗格。
里面躺着一块龙形玉佩,通体墨绿,鳞片纹理清晰如生,龙首微昂,眼窝处嵌着半粒朱砂。
彭涵汐刚要伸手,冉光荣一把拦住:“等等。”
他抓起一把花生米,裹上辟邪砂,撒向玉佩。米粒落地即焦,排成“巽”卦。
“有煞。”他眯眼,“还是熟人煞。”
陈清雪没说话,抽出开山刀,用刀鞘轻轻挑起玉佩悬空。玉佩离地刹那,室内温度骤降,一股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弥漫开来,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蛰龙归位……蛰龙归位……”
彭涵汐迅速取出封魂袋内层布帛,将玉佩裹住。声波戛然而止。
冉光荣蹲下身,捡起一块炸裂的桩体碎片,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癸未年立,候清雪归位
他嗤笑:“又是癸未年,这一年到底埋了多少坑?”
彭涵汐则盯着玉佩底部,声音忽然发紧:“等等……这里还有字。”
她用袖口轻轻擦拭玉佩背面,一行极细的篆文显露出来:
林守一
空气凝固了一瞬。
“林守一?”陈清雪皱眉,“谁?”
彭涵汐没答,而是从公文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拓片——那是她早年从陈家祠堂拓下的石狮底座铭文。她将拓片与玉佩底部并置。
笔迹完全一致。
不仅是字体,连每一笔的顿挫、收锋角度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陈清雪声音发沉,“陈家祠堂的碑文,是我高祖父亲题。”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冉光荣缓缓站起身,耳后疤痕还在渗血,“林守一,就是你们陈家的人。”
彭涵汐指尖轻抚玉佩龙眼,忽然道:“我父亲笔记里提过这个名字——民国初年,雷峰塔地宫塌陷前夜,有个僧人独自守塔,第二天人不见了,只留下一枚玉佩和半卷《蛰龙睡功图》。”
她顿了顿:“那人,叫林守一。”
陈清雪呼吸一滞。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不让她靠近老宅后院那口枯井,说“井下有东西认得你”。她不信,偷偷去过三次,每次走到井边,胎记就会发烫,耳边响起低语,像有人在念经。
她一直以为是幻觉。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
“所以老僧不是外人。”她声音极低,“他是陈家人,守的也不是塔,是……我?”
冉光荣吐掉嘴里的花生壳,咧嘴一笑:“恭喜你,组长,你家祖传业务是当容器。”
没人笑。
刘淑雅忽然踉跄一步,手背伤口的血字“癸未·子时”开始发烫,像是被什么力量催促着即将兑现。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裂缝,喃喃道:“它在等时间。”
彭涵汐迅速收好玉佩,塞进封魂袋最内层。“我们必须搞清楚‘命格劫’是什么。三百年一次,上一次是清朝末年,再上一次是明朝万历——而万历年间,正好是罗刹海市残卷现世的时候。”
“夜航船怕的,就是这个?”陈清雪握紧刑天斧。
“不。”冉光荣摇头,“他们怕的不是残卷,是残卷唤醒的东西——比如,一个不该醒的命格。”
他弯腰拔出哭丧棒,黑血顺着棒身滴落,在地面画出一道蜿蜒的线,竟隐隐指向东南方。
雷峰塔方向。
陈清雪看着那滴血轨迹,喉结动了动。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开山刀收回枪套,《六韬》残句在指尖划过一圈。然后,她抬手,轻轻按在胎记上。
梅花状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边缘泛起一丝青鳞般的光泽。
与此同时,玉佩在封魂袋中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彭涵汐忽然察觉不对:“玉佩……它在发热。”
她刚打开袋子一角,玉佩竟自行浮起半寸,龙首朝向东南,朱砂眼仿佛睁开了一瞬。
刘淑雅猛地抬头,瞳孔蛛纹暴涨,嘶声道:
“它要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