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舱内那行猩红倒计时仍在跳动:00:07:19。
陈清雪的指尖还贴在刀柄上,指节发白,却没再向前一步。她盯着营养液中缓缓升起的黎波幼体——那双无瞳的眼井口般深不见底,而此刻,液体表面竟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被某种频率悄然搅动。
“不是沸腾。”冉光荣低声道,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已被血浸透,铜面纹路微微震颤,“是共振。”
他猛然抬头,哭丧棒斜指地面,棒尖轻点,十二辟邪砂自乾坤袋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金线轨迹。砂粒尚未落地,便如撞上无形屏障,骤然停滞,继而扭曲成三个倒悬人形,头下脚上,静静悬浮于裂隙边缘。
“时间流速变了。”彭涵汐摘下玳瑁镜,夹层里那片微型青铜符正发出细微嗡鸣,像有虫蚁在啃噬骨髓。她将公文包横放胸前,子母封魂袋自动弹开一道缝隙,焦灰簌簌落下,融入空气结晶之中。
就在这时,营养舱壁突然“咔”地一响。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自顶部蔓延而下,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数十道裂缝几乎同时炸开,却没有碎片飞溅。取而代之的是,舱体内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输液管,如血管般盘绕延伸,每根管道中都漂浮着一个孩童——全都是黎波的模样,只是年龄各异,从婴儿到少年不等,闭目沉睡,随液波轻轻晃动。
“克隆体?”陈清雪声音压得极低。
“不止。”冉光荣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哭丧棒顶端,“这是‘多维备份’。他们把一个人的命格拆成几十段,分别养在不同时间节点上,就像……存档。”
话音未落,最靠近中央的那个黎波忽然睁眼。
不是无瞳的黑,而是清澈的棕褐色,带着六岁孩童特有的懵懂。他嘴唇微动,无声说了两个字:“妈妈。”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汽化,皮肤由下而上崩解为光尘,最终只剩一颗眼球悬浮片刻,随即爆裂。
紧接着,倒计时跳动一次:00:06:58。
“他在死。”彭涵汐喃喃,“每一个都在替主容器承担损耗。”
陈清雪猛地抽出开山刀,刀锋直指主输液管接口处。可就在她抬手刹那,刑天斧竟自行从背后滑出,斧柄龙纹暴涨,缠上她右臂,金光顺血脉游走,直冲眉心。
她眼前一黑,随即看见无数画面闪回:
——暴雨夜,地下观测站b区,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昏迷的男孩走入实验室;
——墙上机械表停在12:43,秒针每隔七秒跳动一次;
——九道人皮锁链缓缓收紧,名字逐一浮现,最上方赫然是“陈清雪”,标注“未遂”。
“这不是献祭。”她猛地睁眼,声音冷得像冰,“是充电。”
控制台残骸区位于环廊尽头,半埋在坍塌的混凝土之下。终端屏幕早已碎裂,仅剩一条绿线在断续跳动,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彭涵汐蹲下身,将父亲遗留的焦灰倒入接口凹槽。灰烬接触金属的瞬间,整块面板竟泛起幽蓝荧光,一行行数据开始逆向滚动。
“需要活体指纹。”她皱眉,“但任何生物触碰都会触发燃烧机制。”
冉光荣冷笑一声,扯下左手中指绷带,露出已呈紫黑色的伤口——那是布“截脉局”时硬生生折断骨节所致。他将手指按向识别区,血刚触及感应面,火焰“轰”地腾起,烧得整条手臂焦黑。
可偏偏,系统解锁了。
绿色代码瀑布般倾泻,其中一段被高亮标出:
【计划名称:阳寿补缺】
【目标:填补甲申年七月十四子时三刻能量亏空】
【执行方式:跨时空抽取二十世纪阳寿,以双生共祭逆转因果律】
【备注:若主祭失败,则启用备用容器c.q.x.,激活条件——血脉共鸣+意识同步率≥65%】
“c.q.x……”彭涵汐念着缩写,眼神骤冷,“陈清雪。”
陈清雪站在原地,没说话。她只觉掌心隐隐作痛,低头一看,刑天斧的龙纹竟在她皮肤下微微蠕动,仿佛活物正试图钻出。
她抬起手,对准屏幕。
竖瞳未现,但她目光所及之处,数据流竟自动加速解析。一张模糊照片闪过——一群孕妇围站在量子鼎旁,腹部浮现金色符文,面容疲惫却坚定。其中一人怀里抱着的婴儿,颈后烙印与黎波如出一辙。
“观测队成员。”彭涵汐低声,“她们不只是研究员……她们是供体。”
终端忽然“滴”了一声,自动打印出一行字:
t.Y.F.非名,乃替命符之钥
字体工整,毫无波动,像是机器早已预设的答案。
冉光荣盯着那张纸,忽然笑了:“所以庹亿帆不是名字?是密码?”
“替命符。”彭涵汐将纸条捏紧,“有人用别人的命,换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环廊四周,九道人皮锁链再度复活,如毒蛇般蜿蜒爬行,链条上的名字一个个熄灭,每灭一个,远处青铜鼎中便传来一声闷响,似有意识炸裂。
倒计时归零前仅剩四分钟。
“切断主能源链。”陈清雪握紧刑天斧,刀锋转向主输液管,“否则所有牺牲者的阳寿都会被抽干。”
冉光荣啐出一口带血唾沫,咬破舌尖再次喷血于乾坤袋。十二辟邪砂腾空而起,化作金砂流星雨,钉入锁链关节处,发出刺耳摩擦声。每一颗砂粒都嵌入皮肉,渗出黑血,暂时制住其行动。
彭涵汐则退至控制台旁,双手捧起那片带血管壁的组织残片,轻声呢喃:“父亲……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打断你。”
陈清雪不再犹豫,纵身跃起,刑天斧高举过顶,斧刃对准主输液管接口狠狠插入!
没有金属碰撞声。
反而像割开了某种生物薄膜,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液体喷涌而出,却不落地,反向上方汇聚,形成一道旋转的液柱,映出无数画面:
——老城厢地图,北纬39°09′处标记红点;
——双子大厦地基施工图,地下三层绘有与河图洛书相似的阵纹;
——一群穿民国长衫的人跪拜在鼎前,领头者背影酷似彭父。
“坐标!”冉光荣吼道,“津门老城厢!那是阵眼!”
可就在此刻,断裂的输液管喷出的最后一股液体落地成冰,冰面竟浮现出微型城市轮廓——高楼林立,双塔并肩,正是尚未建成的双子大厦雏形。
彭涵汐猛然抬头:“这不是投影……是未来倒映。”
陈清雪拔出刑天斧,斧身沾满黏稠液体,滴滴坠落。她低头看去,发现其中一滴竟在地面凝而不散,缓缓拉长,形成一个极细的铭文:
津门老城厢,北纬39°09′
字迹古拙,边角磨损,像是经百年风霜侵蚀。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自己警服袖口——太极刺绣背面,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李”字篆印,此刻竟与铭文笔画完全吻合。
“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
营养舱残骸旁,站着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湿漉漉的裙摆还在滴水,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可这一次,她没笑。
她只是抬起手,指向陈清雪手腕——那里,一道淡金锁痕正缓缓浮现,形状与黎波颈后烙印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小女孩说,“我们等你很久了。”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指节咯吱作响。
斧柄上的龙纹,突然开始逆向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