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的漩涡越转越快,像一只从地心睁开的巨眼,灼热气流卷起碎石与灰烬,在空中划出猩红轨迹。彭涵汐站在岩柱前,旗袍下摆被热风掀起,露出鞋跟里嵌着的银钉,正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某种宿命召唤。
她没再回头。
不是因为无情,而是怕一回头,就走不成了。
公文包在高温中开始软化,皮革扭曲变形,内层金属骨架逐渐显露——那根本不是文件夹层,而是一具微型棺椁,四角刻着“子母封魂,逆命锁魄”八字篆文,随着温度升高,字迹泛出血光。
冉光荣喉头一紧,左手三枚乾隆通宝早已炸裂,铜屑混着血丝从指缝渗出。他咬牙将残片按入地面,形成三角断生阵,低喝一声:“刘淑雅!纸钱准备!”
刘淑雅猛地撕下一整页黄表纸,塞入口中咀嚼,眼角蜘蛛状血纹瞬间暴涨至太阳穴。她双目翻白,口中含糊念道:“封……封……”声音颤抖,却强行稳住心神,将咽下的纸渣吐出,化作一道燃烧的符印,直扑向公文包。
火舌舔上彭涵汐的鞋尖,丝绸焦裂,皮肤绽开细小裂口,但她纹丝未动。
“爸。”她轻声说,“你说让我逃。”
她抬手,指尖划过脸颊,那道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岩柱表面。
琥珀般的透明岩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裂缝蔓延。
干尸的眼睑再次颤动,嘴唇微启,无声吐出两个字:现在。
彭涵汐笑了。
她解下旗袍腰带,七枚厌胜钱叮当作响。她一枚一枚咬破舌尖,以血点钱,随即抛向空中。铜钱悬停刹那,猛然炸开,化作七道金线,刺入地脉七窍。
《河图残卷》最后一式——双魂共振,启动。
银粉混合骨灰腾空而起,在火焰中燃成幽蓝色光雾。阵法识别到生命信号,黑紫色反噬之火骤然转红,天火通道轰然开启!
“骗过了!”冉光荣低吼,“她用克隆体的生命频率模拟主祭血脉!”
可就在这瞬息之间,岩柱中的干尸猛然睁眼,空洞瞳孔死死盯住女儿,右手五指蜷曲如钩,狠狠拍向岩壁!
一道无形冲击波炸开,彭涵宇的身体被掀飞半丈,重重撞在岩壁上。她咳出一口血,却仍撑着站起,一步步走向火口。
“我不是来逃的。”她重复着,声音已沙哑,“我是来烧的。”
她纵身跃下。
火焰吞没她的刹那,公文包自动张开,内层棺椁弹射而出,迎风暴涨,化作一具三尺长的镇魂棺,棺盖浮现出“p-01终容器”五个铭文,笔迹正是彭父亲书。
刘淑雅跪倒在地,手中纸钱燃尽,血纹爬满半边脸。她拼尽全力,以舌尖血在空中画出最后一个“封”字。
镇魂棺缓缓闭合。
火海中央,一道虚影升起——是彭涵汐,却又不像她。她穿着民国女学生装,发辫垂肩,怀里抱着一本泛黄笔记,封面写着《青玄计划·胚胎培育日志》。
她望向陈清雪,轻轻摇头。
然后,消散。
地火口轰鸣不止,岩浆如潮水般倒灌回地脉深处,又猛然喷涌而上。龙形矿石在百米外剧烈震颤,内部传来金属共鸣,仿佛有兵器正在觉醒。
陈清雪踉跄后退,小腿已被岩浆扫过,裤管焦黑,皮肉翻卷,剧痛如电流贯穿脊椎。可她没有喊叫,反而仰头,任由热浪冲刷面庞。
她忽然笑了。
“原来……疼到极致,才是回家的路。”
她瞳孔彻底化为竖瞳,金光流转,视界中万物崩解重组——岩石是经络,火焰是血脉,地脉是筋骨,整座地下空间,竟是一具沉睡巨兽的躯壳。
刑天斧在她手中嗡鸣不止,斧刃刻痕渗出金液,顺着掌心伤口流入体内。她感到一股古老记忆在血管里苏醒,那是不属于人类的节奏,像是远古战鼓,又似星辰运转。
她将开山刀插入地面,刀柄《六韬》残句“虎豹之驹”四字骤然发烫。
“我说过,我不怕死。”
她低声说,“但我更不怕——变成你们害怕的样子。”
地火猛然收缩,所有热量汇聚一点,龙形矿石轰然炸裂!
一块椭圆形晶体飞出,悬浮半空,表面浮现出一幅动态图谱:城市轮廓、爆炸光斑、蘑菇云升腾……那是南京大轰炸的影像,却被某种术法凝固成兵器锻造蓝图。
陈清雪抬头,目光穿透岩层,仿佛看见了七十年前的天空。
斧身星辰纹逐一亮起,其中一颗格外明亮,位置对应紫微垣第三星位——正是彭涵汐的生辰命星。
“你点亮了我的灯。”她喃喃,“现在,轮到我点燃未来。”
冉光荣拄着哭丧棒,喘息粗重。他看着镇魂棺缓缓沉入地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涟漪般的符文波纹。
“操。”他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全是血和花生壳碎屑,“这买卖,亏大发了。”
他转身想走,却被刘淑雅一把拉住。
“等等!”她指着龙形矿石残骸,“还有东西!”
碎石堆中,半块焦黑木牌静静躺着,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字:
引灯人
冉光荣蹲下身,刚要拾起,木牌突然自燃,火焰呈青白色,映出一行虚影文字:
“每一代守界人,都要烧掉一个最不该烧的人。”
他冷笑:“所以呢?这就是命?”
话音未落,木牌灰烬飘散,竟在空中拼出一张人脸——年轻版的彭父,嘴唇微动,无声说出最后四个字:
下一个是你
陈清雪此时已单膝跪地,刑天斧深深嵌入岩层,斧刃上的星辰纹不断闪烁,与地脉共振。她额头渗出血珠,顺着鼻梁滑落,滴在斧柄。
血珠未散,反而逆流而上,融入星辰纹路。
整把斧头开始震动,发出龙吟般的低鸣。
她缓缓抬头,竖瞳锁定远方一道新出现的裂缝——那里,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轮廓,背对火光,肩章编号“L-77”,静静伫立。
“黎波。”她咬牙站起,“你等的人,终于来了。”
她拔起刑天斧,一步踏出。
热浪扑面,岩浆再次翻涌,如潮水般追击而来。
她不再闪避,任由火焰舔舐靴底,径直前行。
刘淑雅想跟上,却被冉光荣拦住。
“别去。”他说,“这一段路,得她自己走。”
刘淑雅望着陈清雪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影子变了——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条盘踞的龙,鳞爪分明,首尾环绕,仿佛自远古苏醒。
镇魂棺沉没处,水面泛起涟漪,一道极淡的丝线浮出——是彭涵汐旗袍上的一根绣线,金红色,缠着半片厌胜钱。
它轻轻漂向陈清雪的方向。
陈清雪抬起手,刑天斧横于胸前。
斧刃映出她的脸——竖瞳、金纹、嘴角一丝血痕。
也映出身后那道裂缝。
裂缝中的人影动了。
他抬起手,摘下警帽,露出头顶一块陈旧疤痕,形状宛如罗盘指针。
他的嘴唇开合,声音隔着火浪传来,清晰无比:
“你娘临死前,说的是‘别信那个拿哭丧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