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倒映的钟楼早已碎成涟漪,铁轨的残影却如钉入大地的青铜根脉,深深扎进地底。那枚炸裂的乾隆通宝碎片,还嵌在冉光荣眉心,血丝顺着鼻梁滑下,滴在哭丧棒顶端,竟不落地,反而被那铜屑吸住,像是一根微型的引雷针,微微震颤。
陈清雪的刑天斧仍悬在半空,刃口泛着青铜冷焰,与棺盖上那枚颤动的龙洋银币遥相呼应。时间被劈开的缝隙尚未闭合,十二秒的凝滞像一块冻住的玻璃,外面是翻滚的火浪,里面是三人凝神屏息的战场。
“动不了。”冉光荣低声道,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他往前跨了一步,脚明明抬起,却只挪了寸许,仿佛空间被压缩成了千层酥,走一步就得撕开一层。
他低头看手心——三枚花生米排成三角,裹着《奇门遁甲》的残页,可豆子不动,连旋转的趋势都没有。乾坤袋里的辟邪砂在袋口微微鼓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不是时间循环了。”陈清雪眯起竖瞳,金纹在虹膜中缓缓流转,“是空间在呼吸。”
她话音刚落,整片地底传来低沉的“咔哒”声,像是巨型钟表内部的齿轮咬合。远处那座虚幻的信号塔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地裂,裂缝中浮出八根石柱,呈八卦方位排列,柱身刻满符文,正随着某种频率明灭——一明一暗,如同心跳。
“张三丰的‘地藏杀阵’。”冉光荣咬牙,“不是传说,是真埋在这儿了。”
刘淑雅跪在青铜棺前,左耳的蛊纹已经裂至耳垂,黑血顺着脸颊滑下,在她唇边凝成一颗血珠。她没擦,反而张口含住,舌尖一卷,将血吞了进去。
“阵眼……在动。”她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黎波的三魂,被吊在阵心,每跳一次,就往棺里拉一寸。”
她抬手,指尖轻触棺盖锁链。七道青铜链绷得笔直,末端连着七枚龙洋银币,其中一枚正随那“咔哒”声轻轻震颤,像是被什么力量远程操控。
“钟摆。”冉光荣忽然笑了,“不是控制时间,是控制阵法的‘呼吸节奏’。每摆一次,空间压缩一次,魂魄就被拽近一次。”
他抬手,将眉心铜片猛地拔出,血涌如泉。他不闪不避,反将血抹在哭丧棒上,口中默念几句含混不清的经文。棒身微震,那三枚花生米突然“啪”地炸开,冰晶四溅,竟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型八卦阵,稳稳嵌入地裂边缘。
“借你半秒。”他低语,像是对谁许诺。
陈清雪瞬间出手,刑天斧横斩,斧刃划过七道锁链交汇处。青铜冷焰暴涨,与龙洋银币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哀鸣。整个地裂猛地一震,八卦石柱的明灭节奏为之一滞。
空间的压缩感消失了。
“成了!”刘淑雅低喝,可话音未落,她左耳猛然炸开,黑血喷出,在空中凝成细丝,如蛛网般蔓延。
她没停下,反而咬破舌尖,从口中吐出一张焦黄的纸钱——那是她祖父留下的镇魂符,早已被尸毒浸透。她将符纸嚼碎,混着血吞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一块烧红的炭。
“蛊母,出。”
她张口,一缕墨绿色的雾气从舌尖溢出,迅速凝成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影,通体透明,六足带钩,正是她血脉中封印的判官笔蛊虫。
虫影一出,立刻扑向棺盖缝隙。可刚触到青铜,便如遭电击,瞬间焦黑,化为灰烬。
“反噬?”冉光荣皱眉。
“不是反噬。”刘淑雅喘息,“是排斥。这阵法……不认活人。”
她闭眼,再睁时,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段记忆——童年老宅,祖父手持青铜笔,将一只黑虫钉入她左脸酒窝。那时她还不懂,那不是治病,是封印。
“我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冷笑,抬手抓向左耳裂口,指甲狠狠一剜,黑血喷涌,蛊母本体终于破体而出,通体漆黑,形如判官笔尖。
“去!”
蛊虫如箭射出,撞上棺盖,竟未被焚毁,反而钻入锁链缝隙,沿着龙洋银币逆向攀爬。
第一环,突破。
“咔哒。”钟摆声慢了半拍。
第二环,突破。
爆炸倒计时延长三秒。
第三环,蛊虫突然停住,六足死死扣住银币背面。刘淑雅眼神一凝——
银币背面,刻着极细的暗纹,形如罗刹面相,双目凹陷,嘴角裂至耳根。纹路与庹亿帆袖扣上的龙洋银币,一模一样。
“千面罗刹……”她喃喃,“他早就在阵里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低频嗡鸣,像是某种巨型机械启动。风从地裂深处吹来,带着一丝金属与辐射混合的腥味。
“冷却塔。”冉光荣猛地抬头,“核电站的供能系统,被接进来了!”
话音未落,八卦石柱骤然爆亮,符文由暗转赤,能量流如洪水倒灌。青铜棺剧烈震动,黎波的三魂被猛地一拽,离棺盖只剩半尺!
“扛不住了!”陈清雪怒吼,刑天斧再次横斩,斧焰凝成“镇”字,可刚成形,便被那股洪流冲散。
冉光荣咬牙,抬手将耳后那道雷击疤狠狠按在哭丧棒上。旧伤撕裂,鲜血直流,可他不管不顾,只将棒身插入冰阵核心。
“天罚不灭,我亦不退。”
刹那间,棒身雷光隐现,与那股现代能源激烈对冲。空间再次扭曲,可这一次,扭曲的方向变了——能量流开始逆向导流。
刘淑雅趁机催动蛊虫,第七环突破!
“成了!”她嘶声喊出,可声音未落,黎波的三魂中,忽然浮现出一段记忆——
乱葬岗,雨夜,年轻的黎波跪在一座无名碑前,手中香火微弱。他低声呢喃:“李参谋,我又来了……这次带了您最爱喝的烧刀子。”
画面一闪而过,随即消散。
“李参谋……”冉光荣眼神一凝,“不是不存在,是他自己抹掉了。”
陈清雪的斧焰尚未熄灭,可就在这瞬间,冷却塔方向的嗡鸣骤然停止。
地裂深处,八卦石柱的明灭节奏,变了。
不再是“咔哒、咔哒”的钟摆声。
而是——
“咚、咚、咚。”
如心跳。
如鼓。
如人皮鼓。
刘淑雅的蛊虫突然剧烈抽搐,随即化为黑灰,飘散在风中。她左耳的血纹彻底裂开,黑血顺着脖颈流下,在太极刺绣高领衫上晕开一朵诡异的花。
“不对……”她抬头,声音发颤,“这阵法……不是被供能。”
“是被喂养。”
她话音未落,地裂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轻笑。
像是有人,正用象牙烟嘴,轻轻敲了敲青铜棺。
陈清雪的刑天斧猛然一偏,斧刃直指地底深处。
冉光荣的哭丧棒嗡鸣不止,棒身雷光与青铜冷焰交织,映出他眉心那道未愈的伤口。
刘淑雅抬起手,指尖一缕黑血缓缓凝聚,竟在空中勾勒出三个字——
别信钟。
可这一次,字迹未散。
而是缓缓转向,正对着冷却塔的方向。
风停了。
八卦石柱的明灭,彻底停止。
整个地底,陷入死寂。
刑天斧的青铜冷焰,开始倒流,顺着斧刃,向陈清雪的手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