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中央的太阳轮纹在哭丧棒抽离后骤然黯淡,仿佛被抽干了魂魄。那块与三星堆如出一辙的青铜凹槽,边缘泛起一层薄薄的锈绿荧光,像某种生物缓缓闭上了眼。锦衣卫尸体的铁面具仍在震动,裂缝中渗出黑色黏液,顺着飞鱼服前襟滑落,在龙洋银币上凝成诡异符文。
冉光荣耳后疤痕崩开一道血口,三枚乾隆通宝卡进太阳轮齿缝,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齿轮终于止旋,但整个密室开始向内塌陷,星宿刻痕逐一熄灭,如同夜空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走!”他一把拽起刘淑雅手腕,血珠从耳侧甩出,在空中划出半道北斗虚影。
陈清雪反手抽出开山刀,刑天斧自肩后浮空,斧刃横切侧壁。青石如豆腐般裂开,露出后方幽深海流——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海藻腐烂与金属锈蚀的味道。彭涵汐迅速将《河图残卷》拍向血字浮现处,纸面吸光般吞没那句“献祭者,已就位”,随即卷角焦黑卷曲。
四人跃入海流,身后密室轰然合拢,只留下一串气泡升向未知深渊。
海水冰冷刺骨,却异常清澈。月光透过百米水层折射下来,像碎银洒在青铜巨构之上。前方,一座倒三角形的祭坛沉卧海沟,通体由暗青色合金铸成,表面布满星经铭文,与刘淑雅掌心血纹中浮现的微型星图完全吻合。祭坛顶端悬浮着一圈环形结构,形似日晷,却无指针,唯有十二根青铜柱环绕排列,每根柱头都嵌着一枚人眼大小的夜明珠,幽幽转动。
“崂山海眼……”刘淑雅嘴唇发紫,吐出一口气泡,“怨灵说这里是‘阳墓轮转’的第一枢纽。”
她左耳血纹突然抽搐,一缕黑线顺着颈侧蔓延至锁骨。她咬破舌尖,蛊虫自耳道钻出,化作细丝融入海水。片刻后,远处沙砾翻涌,数十只水猴子浮出,浑身裹着破烂纱布,关节处露出森白骨节,双眼浑浊泛黄,口中发出“咯咯”低鸣。
“别动。”彭涵汐低声道,指尖轻触罗盘,指针剧烈震颤,“它们被祭坛能量驯化了,不是野物,是守陵傀。”
冉光荣默默撕开一包花生米,将《奇门遁甲》书页揉碎,混入刘淑雅吐出的蛊液中。纸屑遇水即溶,泛起淡淡墨香。
“你这是拿国学经典喂鬼?”陈清雪挑眉。
“这叫文化输出。”冉光荣咧嘴一笑,把混合液倒进海流。
墨色扩散,水猴子群动作一滞。其中一只缓缓抬起前爪,竟做出合十礼佛的姿态。紧接着,它们纷纷张口,吐出一枚枚铜牌,沉向祭坛基座。
刘淑雅游上前,捞起一枚。铜牌正面刻着“建文二年”,背面则是《甘石星经》残句:“辰星逆行,其应在海东。”她瞳孔微缩——这正是祭坛石柱缺失的那一段。
“建文帝没死。”她喃喃,“他用风水师的命,换了这场轮回。”
陈清雪不再多言,握紧刑天斧,率先向祭坛中央游去。彭涵汐紧随其后,罗盘贴于胸前,锁阳蛊在体内翻腾,令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冉光荣断后,左手三枚铜钱始终贴着耳疤,右手哭丧棒横在身前,棒头太阳轮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某种古老共鸣。
祭坛入口是一道垂直向下的螺旋阶梯,两侧石壁刻满星宿运行轨迹。越往下,海水越暖,甚至泛起微弱气泡,像是地底有火在烧。
阶梯尽头,是一片开阔平台。中央矗立着主祭柱,高逾三丈,柱身铭文密布,正是《甘石星经》全篇。柱底镶嵌着十二块铜牌,恰好与水猴子吐出的数量一致。刘淑雅将手中铜牌放入最后一格,咔哒一声,整座祭坛轻震。
“不对。”彭涵汐忽然按住罗盘,“星经排列有误。‘荧惑守心’应在七月,这里却标在正月……这是误导。”
话音未落,祭坛底部传来低频震动,如同巨兽苏醒的心跳。一圈圈声波自柱体扩散,穿透海水直击脑髓。彭涵汐猛地抱住头,锁阳蛊在血脉中暴动,眼前闪现父亲焚毁《河图残卷》的画面;刘淑雅耳裂喷血,幻听中响起民国风水师集体诵经的哀歌;冉光荣耳后疤痕再度崩裂,血珠凝而不落,竟在水中悬浮成北斗之形。
陈清雪双目骤缩,竖瞳裂开金色纹路,如琉璃碎裂。她猛地咬破下唇,血腥味刺激神经,强行压下幻觉。刑天斧应召而起,斧刃直指主祭柱。
“静心阵!”冉光荣大喝,一把花生米撒向四人足下,书页灰烬随水流铺开,形成八卦轮廓。辟邪砂自乾坤袋溢出,与灰烬交融,暂时阻隔声波传导。
陈清雪不再犹豫,腾空而起,刑天斧全力劈下。
斧刃与青铜柱撞击的瞬间,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整片海域都在共振。海底电缆网络骤然激活,蓝白色电弧顺着岩层蔓延,直通海面。
海面上,数十座海上风电平台同时发生偏转。原本朝南的风力涡轮集体调头,叶片齐刷刷指向天津方向。控制室内,工程师惊恐地看着监控屏幕——所有定子内部浮现出古老云纹,层层叠叠,最终凝聚成半个印信轮廓,上有“敕令”二字残角,笔势凌厉如刀刻。
祭坛之下,地火翻涌。
刘淑雅突然跪倒,左耳血纹蔓延至脸颊,蜘蛛状裂痕深入皮肉。她颤抖着手摸向血纹中心,指尖触到一颗硬物——一枚微型青铜齿轮,正缓缓旋转。
“它在我身体里……”她声音发颤,“轮转已经开始。”
彭涵汐强忍蛊毒反噬,扶住石柱查看铭文。最底层一行小字浮现:
“阳墓启,则海眼裂;
风雷动,则天门开;
执斧者劈柱,非破阵,乃引信。”
她猛地抬头:“我们不是来阻止的……是来启动的。”
冉光荣冷笑一声,抹了把耳侧血迹:“从进密室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改命。”
陈清雪立于祭柱残痕前,刑天斧尚在震颤,斧刃蓝焰未熄。她低头,看见海水倒影中的自己——竖瞳金纹深处,竟浮现出半张龙颜轮廓,威严不可直视。
远处,一只水猴子缓缓站起,纱布脱落,露出完整人脸。那是一张与黎波极其相似的面孔,嘴角咧开,无声道:
“李参谋……等你们很久了。”
刘淑雅猛然抬头,血纹裂开一道新口,一枚锈红铁屑自裂痕中滑落,坠入海流。
铁屑下沉途中,映出海底另一座更大祭坛的轮廓,深埋于岩层之下,形状如棺。
陈清雪缓缓举起刑天斧,斧刃指向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