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底的第三声鼓响如同丧钟敲进骨髓,时空隧道的裂缝在哭丧棒的震颤中彻底撕开。三人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隧道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泛着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灰光——像是无数未闭之眼在虚空中睁开,又瞬间合拢。
隧道由断裂的龙脉残骸铺就,白骨堆叠成山,地脉如血河蜿蜒,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灵气结晶,像被碾碎的星辰残渣。每走一步,脚下骨堆便发出细微的“咔”响,仿佛整条隧道都在呼吸,而他们不过是被吞入巨兽腹中的三粒尘埃。
刘淑雅走在最前,左脸火焰纹路微微搏动。她体内的南明离火尚未完全驯服,此刻与隧道中暴动的灵气风暴产生共振,经脉如被火线穿刺。她没喊痛,只是将右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彭涵汐封入的河图真灵,像一颗缓慢跳动的火种。
“别硬撑。”冉光荣低喝,哭丧棒插入右侧骨壁,三枚乾隆通宝依次嵌入龙骨裂隙,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书页灰烬从袖中洒出,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落地成阵。三奇镇煞阵成,灰光一闪,四周流速骤然放缓。
可这缓和只持续了三秒。
一道苍老威压自隧道深处碾压而来,如千军万马踏过神魂。陈清雪瞳孔一缩,刑警证照在怀中自动翻转,投影出一幅画面:她站在一片冰川之上,身体已半数石化,背后矗立着一座青铜塔,塔顶悬着半截断裂的刑天斧。
她没叫,也没退。
只是将开山刀横在胸前,刀身《六韬》残句亮起,刀光如网,将那幅投影硬生生截断。可瞳孔深处,已悄然浮起一丝金线,像蛛丝缠绕的裂痕。
“袁天罡的残魂。”彭涵汐摘下眼镜,指尖一咬,血珠滴在罗盘上。罗盘指针狂转,映出百色矿坑的模糊轮廓,可坐标不断跳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
“不是地理错乱。”她声音冷静,“是时间在打架。”
话音未落,隧道中景物骤变。
明代南京城墙与现代高楼重叠,秦淮河的画舫穿行于摩天楼群之间,外滩钟楼的指针逆时针狂转,而远处矿坑深处,一道赤光冲天而起,直贯北斗。
“离火穴!”刘淑雅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火灼后的沙哑。她咬破舌尖,一滴血弹向空中结晶。血珠未落,已被南明离火点燃,化作一道金红火线,瞬间稳定了影像流。
画面定格:百色矿坑正位于明代龙脉“离火穴”位置,与天津爆炸核心形成阴阳对冲格局。矿坑底部,隐约可见一道青铜碎片,纹路与刑天斧残片如出一辙。
陈清雪眯眼,刀光扫过影像,刀身《六韬》残句骤然炽亮。她看见了——那碎片上,刻着半句“杀生救生”,与她刀柄上的铭文恰好拼合。
“斧器本源……藏在矿坑。”她低语。
彭涵汐却盯着罗盘背面。那里浮现出一行字迹,墨色深沉,笔锋凌厉:“火不灭,矿不开。”
她认得这字。
是父亲的手迹。
二十年前,他在《河图残卷》批注中写过这句话。那时她还不懂,如今却明白——这矿坑不是入口,是封印。而“火不灭”,指的不是地火,是南明离火。
她抬眼看向刘淑雅,后者正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火焰纹路在跳动,像有生命。
“你吞的那枚铜钱……”彭涵汐轻声,“不是钥匙,是引信。”
刘淑雅没回答。她只觉胃里火势翻腾,仿佛吞下的不是铜钱,而是一颗活的火种。她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妖异。
“我吃过的,都是我的。”她说,“现在,它认我了。”
话音未落,隧道尽头骤然亮起一道屏障。
由袁天罡法相凝成的灵气墙,通体泛着青铜冷光,墙上浮现出九道锁链,每一道都缠绕着一枚铜钱,钱文模糊,唯有“未”字清晰可辨。
“斩龙之器,方可破界。”一个声音从屏障后传来,古老得像是从地心升起。
冉光荣低头看哭丧棒。棒身已有裂纹,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撕扯。他没说话,只是将最后半包花生米倒出,碾碎,混上耳后渗出的血,涂在棒身。
花生米的烟火气混着天雷血,在古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油膜。哭丧棒的震颤稍稍平复。
“市井之气,也能镇龙?”陈清雪问。
“龙不是被镇的。”冉光荣咧嘴一笑,血从嘴角溢出,“是被哄的。”
他抬手,哭丧棒指向屏障。彭涵汐同时展开《河图残卷》,残页燃烧,灰烬化星轨,环绕三人。刘淑雅深吸一口气,南明离火自七窍窜出,却不外泄,而是凝成一道火柱,直冲头顶。
“三力合一。”彭涵汐低喝。
陈清雪举刀,刑天斧虚影在刀锋上浮现,一斧劈下。
火柱紧随其后。
哭丧棒最后一击,三枚通宝齐震。
屏障轰然碎裂。
碎片飞溅中,一片青铜残片划过岩壁,投下阴影——那轮廓,竟与印度那烂陀寺佛塔的剪影完全重合。
可没人注意到。
因为就在屏障碎裂的瞬间,哭丧棒尖端渗出一缕黑气,无声无息,钻入冉光荣左手乾坤袋。袋中十二种辟邪砂微微发烫,却未示警。
隧道尽头,风停了。
前方是一片荒芜矿坑,赤土如血,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铁锈的气息。矿坑中央,一道青铜门半埋于地,门上刻着“丁未”二字,字迹与冉光荣耳后疤痕流出的血字同源。
刘淑雅率先迈步。
她左脸火焰纹路忽然暴涨,眼角血纹如蛛网蔓延,却不再疼痛。她低头看手,皮肤已泛出玉石光泽,指尖轻触地面,一道火线瞬间蔓延十米,将矿坑地脉点亮。
“我能看见了。”她说,“火脉的走向,灵气的节点,还有……”
她抬头,望向矿坑深处。
“还有那个被埋了六百年的‘未时’。”
陈清雪紧随其后,开山刀收于腰侧。她没再看刑警证照,但眼角金线未退。她知道,那幅石化图景不是幻象,是血脉的预警。
彭涵汐站在最后,子母封魂袋贴在胸口。她没再看罗盘,只是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罗盘背面,父亲的字迹正在缓缓褪色。
“火不灭……”她喃喃,“矿,真的开不了。”
冉光荣走在最后,哭丧棒拖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刮擦声。他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乾坤袋,袋中黑气已沉入砂底,与十二种辟邪物混为一体。
他没察觉。
只觉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有谁在暗中握住了他的手。
矿坑风起,卷起赤土,如血雾弥漫。
刘淑雅忽然停下。
她盯着前方青铜门,轻声问:“你们听见了吗?”
没人回答。
可她听见了——门后,有婴儿啼哭。
不是凄厉,不是怨毒,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低语,像是母亲在哄睡,又像是祭司在诵经。
“未时生……回家了。”她喃喃。
陈清雪猛然抬头,刀锋一转,指向青铜门。
彭涵汐迅速后退半步,子母封魂袋贴得更紧。
冉光荣却笑了。
他举起哭丧棒,棒尖轻点地面,三枚通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回家?”他笑得满嘴是血,“我们还没开始走呢。”
他迈步向前。
哭丧棒落下。
青铜门上的“丁未”二字,突然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