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斧劈入光斑的刹那,整片海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滴从斧刃坠落的血,在空中悬停了一瞬,血珠表面浮现出的“d-A-t”三字如烙铁烫在岩层上,随即崩解成细密裂纹,向四周蔓延。通道内温度骤降,不是冷,而是一种抽干生机的枯败感,像是所有氧气都被某种无形之物吸尽。
刘淑雅跪在地上,左脸的血纹硬壳正一寸寸龟裂,裂缝中渗出金血,却不再流动,而是凝成蛛网状的晶体。她想抬手,指尖刚动,一块皮肤“啪”地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石质。她没叫,只是死死盯着那滴悬空的血——她知道,那不是结束,是倒计时开始。
“来了。”冉光荣低声道,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滚过,烫得发红。他耳后那道雷击疤痕突然渗出一缕黑血,顺着脖颈滑下,浸透灰布长衫的领口。
话音未落,建文帝棺椁上的玄武厌胜阵猛然一震。那断裂的龙角尖端,裂开一道细缝,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缓缓溢出,落地成形——不是雾,是水,冰冷、腥臭,带着海河底泥与尸蜡混合的腐味。它贴着岩层爬行,所过之处,岩壁上的潮痕瞬间干涸,化作粉末簌簌剥落。
彭涵汐迅速打开子母封魂袋,锁阳蛊的血香刚逸出一丝,就被黑水卷走。她瞳孔一缩:“它在吃记忆。”
果然,黑水边缘浮起一枚铜质徽章,锈迹斑斑,正面是双鱼衔尾,背面刻着“夜航船”三字。徽章轻轻一颤,刘淑雅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闷哼。
“三年前……黎队给我带了豆浆……”她牙齿打颤,声音发虚,“热的,纸杯上有他指纹……”
话没说完,那记忆像被抽丝般从她口中剥离,化作一缕银线,没入徽章。徽章光泽一盛,黑水又向前推进一尺。
“操!”冉光荣一脚踩碎徽章,铜片四溅,可那股记忆已被吞噬,刘淑雅眼神空了一瞬,左脸晶体又裂开一层。
“它靠‘日常’喂养。”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背《六韬》铭文微微发烫,“越平凡的记忆,越能激活煞气。”
彭涵汐咬牙,指尖在封魂袋上划出一道血口:“那就别让它碰人。”
她猛地将锁阳蛊血拍入袋中,子母封魂袋“嗡”地展开,如伞撑开,五色土从袋中喷涌而出,在通道前布下一道环形结界。黄、青、赤、白、黑五色砂粒悬浮空中,结成五行逆生阵。
黑水撞上结界,发出“滋滋”腐蚀声。五色土剧烈震颤,刘淑雅站在阵眼,双手掐诀,左脸血纹因共鸣而灼烧,她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砂粒上。血雾中,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黎波在食堂排队、在警局擦枪、在雨中扶起摔倒的流浪狗……她闭眼,主动撕下一段记忆,注入结界。
结界光芒一盛,黑水退却半尺。
可就在这瞬间,她左脸晶体“咔”地炸开,金血喷溅。她踉跄后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是听见的,是直接在脑髓里响起:
“你也会被吃掉,像他们一样。”
她看见自己躺在停尸房,七具诈尸围拢,而她的脸,正一寸寸石化。
“不……”她跪倒,五色土结界随之崩塌一角。
黑水如蛇,瞬间扑入,一枚新徽章浮现,直冲她面门。
冉光荣动了。
他一把扯下腰间乾坤袋,十二种辟邪砂倾泻而出,混着花生米撒向黑水。豆粒遇煞气即燃,爆出青烟。他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叮”地嵌入哭丧棒节缝,右手猛地撕下贴身携带的半本《奇门遁甲》。
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是他从小裹花生米用的那本。他咬破耳后疤痕,血滴在书页上,墨字瞬间化作符文,随风燃起青焰。
“给老子——醒!”
他将纸灰拍向哭丧棒,整根棒子剧烈震颤,棒身纹路如活蛇游走,噬魂纹张口,吞下青焰。刹那间,一道虚影自棒中升起——不是哭丧棒,而是一根通体漆黑、缠满符咒的巨杖,杖首骷髅眼窝中,两团幽火跳动。
真实哭丧棒,现。
虚影升起刹那,黑水猛然凝滞。那枚扑向刘淑雅的徽章“啪”地碎裂,五色土结界重新凝聚。更诡异的是,哭丧棒虚影的噬魂纹上,幽火一闪,竟短暂拼出三个字母:
d-A-t。
冉光荣没看,他盯着棺椁。黑水虽停,但那道裂缝仍在扩大,玄武煞气如潮,正以每秒一公里的速度向海域扩散。他能感觉到,津门地脉在颤抖,滨海新区的电网开始不稳定,路灯忽明忽暗,像是某种巨大存在正在苏醒。
“清雪!”他吼。
陈清雪已挥斧斩向棺椁光斑。刑天斧虚影劈入黑气,却像陷入沼泽。斧刃上,黎波的虚影再度浮现——这次不是举枪指引,而是跪地,枪口抵住太阳穴,背景是1943年天津法租界地下金库,墙上挂钟停在3:07。
“他在……献祭自己?”陈清雪喉咙发紧。
幻象缠绕斧刃,阴寒刺骨,她感觉自己的记忆也在被拉扯——童年海河、妹妹的红头绳、警校结业证书……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妖仙精血喷在开山刀《六韬》铭文上。
“嗡——”
刀身震鸣,如古战场号角,幻象瞬间崩解。她喘息着,刀尖指向彭涵汐:“截一段煞气!”
彭涵汐点头,子母封魂袋一卷,截下一股黑气。锁阳蛊血渗入,袋面浮现残影——一张泛黄的文物运输单,钢笔字迹模糊,但目的地清晰可见:“敦煌莫高窟第xx窟”。
她瞳孔骤缩。
右下角,一枚暗红印章,形似半枚龙纹,与她锁阳蛊印记同源。
“我……签过这单?”她声音发颤,“可那是……二十年前……”
话未说完,棺椁猛然震动。断裂龙角射出一道黑光,直冲海面——
滨海新区,变电站。
电流过载警报尖啸,变压器接连爆炸,火光冲天。雷云不知何时聚拢,一道紫电如龙,劈穿云层,直落变电站核心。雷光与黑光在空中交汇,形成天地交感之势,整座城市电网瘫痪,无数人家中电器自燃。
海底通道内,雷声如鼓。
冉光荣抬头,耳后疤痕血流如注。他笑了,一把抓起乾坤袋里最后一把花生米,撒向雷光通道。
豆粒入电,瞬间冻结,化作冰珠,如弹幕般卡在能量流中,短暂凝滞。
“棒爷,借个雷。”他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高举哭丧棒,耳后疤痕对准雷光,宛如引雷针。
“轰——!”
整片海域被紫电照亮。哭丧棒虚影暴涨,如天柱倾倒,直劈棺盖玄武阵眼。
刹那间,万籁俱寂。
煞气凝固,黑水如冰,徽章碎裂,连那枚悬浮的明代罗盘都停止了旋转。整片海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雷劫散去,余光渐熄。一根冰晶花生壳缓缓飘落,砸在通道地面,发出清脆一响。
壳内壁,一道微小刻痕清晰可见:
Yh-06=d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