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声轻叩,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一记心跳,又像是一根锈蚀千年的铁钉,缓缓撬开了青铜门的缝隙。刘淑雅的石像身躯猛然一震,五色土自心口炸裂,如熔炉内爆的岩浆,逆流冲天。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言语,只是那双早已凝固的眼眶中,一道血线悄然滑落,在石质面颊上划出诡异的弧度。
阵眼崩解。
五行绞杀阵的五根石柱同时发出刺耳的哀鸣,金白、木青、水黑、火赤、土黄的灵气如被抽离的丝线,尽数倒灌入中央地穴。刹那间,天地失衡,地面如纸般撕裂,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横贯而开,炽红的岩浆自地心喷涌而出,带着硫磺与腐骨的气息,将整片空间染成血色。
“抓稳!”冉光荣大吼,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坠落中自动排列成“离”卦,铜面泛起微光,竟与哭丧棒顶端的噬魂纹遥相呼应。他下意识将裹着《奇门遁甲》残页的花生米塞入口中,纸页无风自燃,灰烬飘向熔岩流入口的瞬间,凝成一座青铜鼎的虚影——鼎身刻有双龙缠绕,鼎腹铭文隐约可见“建文”二字。
陈清雪在空中翻转,开山刀横劈气流,刀身《六韬》残句金光暴涨,勉强稳住身形。她眼角余光瞥见那鼎影,心头一震,还未细想,一股龙吟已自地底深处炸响。
那不是声音,是记忆。
应龙残魂的咆哮穿透时空,如亿万根钢针刺入神识。众人眼前骤然浮现出远古灭世之景——天穹崩裂,九日并出,大地焦裂,江河倒灌。一头巨龙盘踞昆仑之巅,鳞甲如青铜浇铸,双目如熔岩翻滚,却被九根锁链贯穿脊骨,钉入地脉。它仰天长啸,声震寰宇,随即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斧影劈中头颅,龙首断裂,魂魄四散……
“啊——!”彭涵汐抱头蜷缩,罗盘指针在高温中熔化,滴落的金属如血珠般坠入岩浆。她的镜片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河图残纹,仿佛有无数双手在脑中翻搅她的记忆。
冉光荣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他猛地将燃烧的纸灰吐出,混着唾液喷向身前虚空。花生米在灵力催化下急速凝结,竟在熔岩流中凝成一面冰晶盾,盾面光滑如镜,映出那座青铜鼎的全貌。
“离火生土,土生金……”他低语,手指在盾背轻划,“以火克火,得反其道而行。”
陈清雪落地,刀尖刺入冰盾背面,妖仙血脉随刀气注入。刹那间,盾周三尺内的熔岩迅速冷却,凝成一片黑曜石浮台。她喘息着抬头,竖瞳倒映着火海,却在那翻腾的灵焰中,看见了一幅壁画——女娲立于九天之上,手持五彩石补天,身后宫殿巍峨,门匾上书“娲皇宫”三字。
“我见过这地方。”她喃喃,指尖轻触冰盾,“在血里。”
彭涵汐踉跄爬起,额角渗血。她刚要开口,陈清雪已将手掌按在她额前。一股灼热的记忆流涌入——娲皇宫的廊柱、青铜鼎的纹路、应龙被封印的瞬间……画面如走马灯掠过,彭涵汐的瞳孔骤然收缩,镜片上浮现出与冰盾相同的鼎影。
“鼎镇应龙,魂不归位。”她念出盾面反射出的小字,声音发颤,“这不是封印,是囚笼。”
熔岩仍在沸腾,但火势却诡异地静了一瞬。那些原本如活蛇般扑来的灵焰,忽然在空中凝滞,聚成一把巨斧的轮廓——斧身无柄,斧刃未落,却散发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压。它悬于众人头顶,缓缓下压,仿佛要将他们的神识炼化为薪柴。
“它在选人。”陈清雪突然开口,竖瞳内视,发现唯有自己与彭涵汐能看清火灵真形,“只认见过娲皇宫的人。”
“那我呢?”冉光荣咧嘴一笑,从乾坤袋抓出一把辟邪砂,撒向火斧,“我可是连女娲娘娘的微信都没加过。”
砂粒入火即燃,化作一道赤色符线,短暂阻隔了火斧下压之势。他趁机将冰盾推向彭涵汐:“撑住!别让火吃了脑子!”
陈清雪闭目,以竖瞳为引,将记忆中的娲皇宫壁画一寸寸勾勒于神识之中。彭涵汐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冰盾表面补全残缺的图纹。两人意念交汇,壁画虚影渐渐成形,火斧的压迫感随之减弱。
就在此时,熔岩表面泛起涟漪,一串符号自岩浆中浮现——形似《甘石星经》中的星宿排列,却多出九个陌生名字,首字皆为“守”。符号浮现不过三息,便被高温蒸腾殆尽,却已在陈清雪脑海中烙下印记。
“初代守界人……”她低语,“我们不是第一个。”
冉光荣抹了把脸,耳后疤痕隐隐发烫,却未发作。他盯着冰盾中那座青铜鼎,忽然发现鼎底刻着一行极小的篆文:“噬魂者启,九门同开。”与残卷上的血字如出一辙。
“刘淑雅说它认她。”他喃喃,“可它认的,是她的血,还是她的命?”
浮台边缘,刘淑雅的石像身躯仍立于阵眼废墟之上,五色土如藤蔓般缠绕她的双腿,延伸入地底裂缝。她的左脸颊,那浅浅的酒窝轮廓在高温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在石壳下苏醒。
突然,冰盾发出细微的裂响。
一道裂纹自鼎影中心蔓延,随即整面盾体开始崩解。火斧再度凝聚,压迫感倍增。陈清雪刀锋一转,欲再引血脉冻结,却发现妖仙之力已被高温侵蚀大半,竖瞳光芒黯淡。
“撑不住了。”彭涵汐咳出一口带血的雾气,镜片上河图残纹正在消退。
冉光荣猛地将三枚乾隆通宝拍入冰盾裂缝,铜币与噬魂纹再次吻合,哭丧棒发出低沉嗡鸣。他咬破手指,在棒身刻下一道新纹——形似应龙之角,又似钥匙之齿。
“既然你是钥匙……”他冷笑,“那就开个门看看。”
哭丧棒轻点冰盾,雷弧炸裂,直冲火斧。雷火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熔岩如海啸般翻腾,浮台崩解,众人再度失重下坠。
下落中,陈清雪瞥见岩壁上一道巨大爪痕——深达数丈,边缘凝着黑曜石,爪痕尽头,隐约可见半枚龙洋银币嵌在石中,双龙缠绕,年份正是“民国三十一年”。
“庹亿帆来过。”她低语。
冉光荣在空中翻转,左手紧握哭丧棒,三枚通宝在掌心发烫。他忽然想起八岁那夜,火焰中那名道士怀中的婴儿,正是被放入青铜鼎中。而鼎上,也刻着同样的龙洋纹路。
“不是巧合。”他喃喃,“是轮回。”
熔岩流将他们推向更深处,热浪如刀,刮骨削魂。前方,一片赤红火海中,隐约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宫殿轮廓——屋檐如钩,门扉紧闭,门环上悬挂着九具人皮鼓,鼓面渗血,随火浪起伏,发出低沉鼓点。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彭涵汐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身《六韬》残句只剩最后一字尚存金光。她闭眼,竖瞳深处,娲皇宫壁画再度浮现,女娲补天的手势与开山刀的劈砍轨迹,竟有七分相似。
“刀不是用来挡的。”她睁开眼,刀锋上挑,“是劈开的。”
冉光荣将最后一把花生米含入口中,纸灰与血混成浆液,喷向哭丧棒。棒身噬魂纹暴涨,雷弧如龙缠绕。
刘淑雅的石像指尖,一滴血珠缓缓渗出,落入熔岩,激起一圈幽蓝涟漪。
火海深处,那座倒悬宫殿的门,微微开了一道缝。